这人哭丧着脸,刚说完就毁了,方才椒爷亮一个翻身就已经看出了身手,真要是对上阵,自己这猫拳鼠脚哪里够看!
再想想,今日若是以多欺少,还有何颜面行走江湖?
椒爷诱导此人使出黑话,实在阴险,再看众家兄弟,这会要是露了怯,日后莫说领头了,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两说哩!
眼看要对垒,一众水贼呼声震天,迅速在地上画出一个圆圈,摩拳擦掌,叫嚣着让领头的给椒爷一个好看。
椒爷气定神闲,早看出这些人是晚秧子扬风乍刺——身上未必有猫大的力气!
那头目更是连话都说不利索了,还没开打,肩膀已经垮下去了,单冲这丧气的样范,就已经分出了胜负。
椒爷弃刀拱手,二人赤手空拳,画地为圈,生死一线。
“请?”
面前这厮这人不答应,椒爷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却见此人硬着头皮,摆出一套太祖长拳的架势,也回了句“请”,椒爷心领神会,一个错身,狐步前冲——
“妈哎!”
可笑此人鼠胆退缩,一瞧见椒爷使了真章,只管抱头鼠窜,就连椒爷都看傻了。
这场挑梁之战还没开始,就已经落下了帷幕,众家兄弟臊眉搭眼,实在没脸去看。
“动手吧,给他个痛快···”
听到有人如此提议,那领头人脸色立变,整个人就跟打蔫的菜叶一样,真叫是羞愧难当!
椒爷哈哈大笑,走上前来,一把拽起了这人。
“饶命啊——”
既分出高下,一众水贼不得不服,左右跟着这厮窝囊受罪,倒不如闯上一遭!
椒爷点了点头,并不与他为难。
“莫要怕,日后跟着老子闯出个名堂,看谁还敢与你不敬!”
这人泪目抬头,环顾众家兄弟,脸上无光,只得叹然拱手,就此并入椒爷麾下。
“众家兄弟,与我闹个天翻地覆,闯出个名堂!”
“闯出个名堂!”
椒爷赫然挺拔,抽刀怒吼——
“票天王!打天下!黄金万两!天翻地覆!”
“票天王!打天下!黄金万两!天翻地覆!”
“票天王!打天下!黄金万两!天翻地覆!”
···
椒爷安排一众水贼留守水陆洲暗中观察罚军动向,随后潜回河西与绍许等人会面。
回来路上,椒爷兴高采烈,虽说这班水贼没什么本事,好歹也是手脚齐全,足可以壮声威。
可当椒爷在岸边见到小驼哥的时候,从那意兴阑珊的表情中,椒爷捕捉到了失望,脱手弃刀,椒爷破口大骂:
“呔!老子历尽千辛万苦都把人准备齐了,一路过五关斩六将,杀了个七进七出好不容易求来援兵,你倒好,一个人都没带回来,要你有什么用!”
椒爷夸大其词,小驼哥无话可说,气得椒爷一屁股坐在地上,仅靠这十几个水贼,如何图谋大业?
“绍许那边什么情况?”
椒爷半天才运上来一口气,小驼哥无奈抬头,凝视前方——
“问他吧,他来了。”
绍许疲惫不堪地来到二人面前,椒爷话都到嗓子眼了,还是咽了回去。
“如今只有一个地方可以搬来援兵了。”
滔滔江水在望,三人的眼中,折射出无限愁思。
···
姜头把板子垫高,透过门缝往外看,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面前的桌椅摇摇欲坠,姜头也跟着摇摇欲坠,堂上几颗青虚的脑袋瓜小声嘀咕着什么,姜头心烦意乱,刻意摆出一张棺材脸。
“小点声,别再把流民招来。”
昏暗中,众人回归死寂。
几个伢子百无聊赖地摆弄着手里的锁绳铁尺,这种诡异的声音更惹来姜头不快,于是他摇头晃脑,又忍不住回想起了从前。
台下的匾额断折碎裂,姜头还是执意将它挪了进来,看久了,不免觉得痛心。
匾额上斑驳的裂痕在一片焦黑中格外扎眼,皂板散落四周,就连那块惊堂木都成了垫脚的摆设。
“什么时候把援兵盼来了,也就太平了,后衙还有粮食,足够咱们撑一阵子。”
姜头紧了紧门前卯榫,始终不敢掉以轻心。
“我猜朝廷已经彻底放弃长沙了,不然都乱了这么久,为么子还不派兵过来嘞?”
“派了,都战死了。”
堂上再度陷入了激烈的争吵,那些期盼在长久的折磨中彻底变了味道,姜头仰天长叹,只得吩咐几个伢子起来做事,希望借此制止争端。
几个差役不敢不从,腻味着把板子堆在了门前,自上回有流民闯入,这些东西才派上用场。
“咱们不是应该保护他们吗?”
有人小声抱怨,姜头没说话,直到摆放整齐,这才长吁一口气。
“谁保护咱们呢?”
经年累月,那些苦难和挫折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所谓的良心究竟价值几何。
也正是凭借这种铁石心肠,姜头才活到了现在,他从不为自己的幸存感到侥幸,因为他打心眼里知道,这背后是拿多少条人命换来的。
如今石马铺衙门已经彻底荒废了,衰草过膝,门庭残败,可姜头始终抱有希望,因为他知道这一切必将终结,到时候他只需把衙门后面那些罚军的尸首算在自己头上就能成就功名。
而这些雏儿,不过是佐证功勋的手段罢了。
毕竟比起落荒而逃的皂差,他更愿意成为那个镇守法度的判官,这二者之间的差别和待遇,姜头心知肚明。
自打他率领这些差官回来的那天起,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他坚信自己可以活到天下太平那天,无论外面有多少苦难,他都可以做到视而不见。
姜头把酒坛子摆好,趺坐回原处。
一众幸存的官差啃食着干瘪的窝头,门缝不时吹进诡风,无言的沉默,总归是度日如年的陪衬。
咚!
钉死的大门传来几声急切的捶打,姜头骤然起身,连忙打了嘘声的手势,一众官差紧张兮兮地望向那扇大门,生怕有流民闯入。
直到门外彻底安静下来,姜头才松了一口气,又打了个手势,眼前两个押差一左一右,蹑足潜踪来到门前观望。
奇怪的是外面除了几具歪七扭八的尸体外,没有留下任何踪影,姜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二人又坐了回来。
“为什么不开门?”
身后有人问道,姜头烦躁不安地摆了摆手,刚想斥责,遽然冷汗淋落。
发觉不对,马上使出浑身力气,一个鲤鱼打挺跳了出去!
猛回头,才看到身后竟有人闯进来了!
姜头一阵恍惚,再看来犯之人,何止喜形于色!
“拿下!”
一种官差冲来,将绍许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