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们是想在这里继续苟活下去,还是拼尽全力把失去的荣耀夺回来,选择全在你们手上,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
小驼哥漠然说完,再次回归了平静。
面前一众兵丁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答复,他们已经在这里窝藏了很久,久到他们已经失去了再次奋起的勇气,战火依旧在燃烧,可他们的雄心壮志,早已泯灭成了余烬。
这里是丁家老宅,也是那些旧部驻留的地方。
回想当初,他们也曾杀出重围,可当他们回到南熏门,那里留下的,只有尸骨寸磔,他们被遗弃在角落里,无人问津。
他们成了这场战争的弃子,也成了将军暗度陈仓的手段,他们经历无数磨难和围剿,痛彻的悔悟,使他们不再相信任何人。
好在丁老爷收留了他们,这是一间阔绰的院子,足够他们休养生息。
这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背负着窝藏叛军的罪名,只因为这些人中,有他无法割舍的骨肉。
丁家长子曾为温将军麾下副将,奈何将军遁走之后音信全无,无常围剿旧部,副将几次死里逃生,终于潜回了此处。
此时丁老爷神色忧愁,将那少年揽在怀中,长子临于面前,漠视无言,身后一众兵卒屏气凝神,小驼哥的出现,再次令他们陷入无法自拔的伤痛。
“我们再也不会追随任何人了!”
“对!我们现在是逃兵叛将,温将军早都抛弃我们了,细凤大人也死了,我们好不容易才留在丁老爷这里,绝对不会再冒险了!”
“我们本来就是朝廷的人,现在你要我们去营救那些乱臣贼子,这是谋逆大罪!”
面对众人的詈骂,小驼哥无话可说,他早都料到了会是这样的局面,可他还是想要放手一搏。
“我知道这个选择对你们来说很难,可你们留在这里又能撑多久?哪怕你们等到战事结束,朝廷也不会既往不咎,将军更不会放过你们!看看你们的周围吧,扪心自问这宅子还能维持多久?你们又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难道一定要等到坐吃山空才肯面对现实吗?”
此时那少年也从丁老爷身后站了出来,怯怯拽着大哥的袖子:
“他说的在理,家里的屯粮早都吃光了,我和老丁冒险出去,看到的···”
“闭嘴!”
少年哭丧着脸,又退回了爹的身后,丁家长子咄咄逼人,再次迁怒于人:
“你听到大家说的话了,我们不会再为任何人卖命了,你说还有希望?别开玩笑了,我们情愿饿死,也不想背负屈辱的骂名战死!”
小驼哥落寞转身,独自承受这放手一搏的结局。
“你说的对,你们不该去魁星楼的,更不该援救那些伤天害理的罚军,我没有资格要求你们这样做。但我还是想拜托你们,等到那天到来,你们能去水陆洲看看。”
“有什么可看的!”
小驼哥笑出无奈,抬头望远,入眼山河皆是破败。
“看着我们决意赴死,看着我们奋起反抗,见证这一切,传扬出去,让天下人都知道——即便只剩一兵一卒,我们也会镇守长沙!毕竟——这是我们的家,是我们活过的地方。”
那天,小驼哥落寞的背影,承载了这座城池最后的希望。
···
椒爷烦闷地将断刀斜插在地上,靓影扭曲,浮现的面庞以一种嘲弄的姿态与她对视,看久了难免心烦意乱,椒爷左顾右盼,实在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
当初夸下海口,说自己能招揽一众绿林好汉相帮,可是兜兜转转一大圈,连个毛都没找见。
那些藏匿于各处山寨的弟兄早都作了鸟兽散,眼下长沙一无援手,总不能要她回趟湘西老家吧?
椒爷忍不住开始盘算往返湘西的可能,算来算去,只恨不得掘地三尺刨出一伙阴兵来。
“呔——到头来全是馕包货,平时一个个义气千秋,真到用时枝头鸟,老子当初就不该信你的话,哪有什么英雄好汉,草莽!全是草莽!”
椒爷破口大骂,撑着膝盖蹲坐在一方石头上,本打算摸回河西与绍许等人会晤,走到一半又觉得脸上挂不住,便在水陆洲停下了。
眼巴巴望着那道浮桥已经搭向了河东,想来再有两天就要开打了,实在是难煞有心人,这可如何是好?
椒爷挂不住脸了,实在没了主张。
“看看这是谁呀?哈哈哈——”
椒爷正忙唉声叹气,并没有发觉周围渐渐聚拢的身影,听闻狞笑,急忙抽出断刀,环顾四周,又忍不住哑然失笑。
“这不是吃生米那婆娘吗?老黑就是死在她手上,哥几个,上不上!”
十来名游荡的水贼将椒爷围在当中,听说江神庙那一伙人已经彻底被剿灭了,他们特地前来搜刮,不料遭遇了“故人”。
这伙水贼的头目早都被椒爷给宰了,紧剩下的十几人抱团取暖,拥戴出一个老练的领头人,不比当初,勉强维持。
椒爷粗看一眼,情知难逃,索性收回断刀,耿直了脖子,朗声喝道——
“一窝怂货,打个苞谷还得联手,老子这回栽了,有本事就来取命,老子眨眼都算白活!”
为首的水贼咽了口唾沫,看椒爷如此大义凛然,还以为周围有埋伏,于是提高了声调,喝问椒爷造访此地意欲何为。
椒爷交代前因后果,胡吹海侃之下,竟惹来一众水贼大呼小叫。
椒爷说的有口无心,那人听完却是骇然:
“什么?是你把江神庙这伙人给剿灭的?”
椒爷愣了一下,本想解释,再看此人神情,立马巧动心思,忙摆出不可一世的样范,斜插臂膀,欣然承让。
“不可能!她一个婆娘,还能把老槟给杀了?那家伙可是练铁砂掌的,听说还从别人手上偷了一金花铁插刀,堂堂四霸先,哪能让一个婆娘给宰了?”
椒爷听得逆耳,勃然大怒:“放你娘的屁!四霸先?扑天雕当年还是四霸先呢,到头来不还是死了?去他娘的四霸天吧——如今就剩老娘一枝花了!横竖那老槟就是我宰的,哪个不服,敢来一试!”
说完,椒爷环刀一转,惊起一众水贼胆颤心惊。
“真···真是你干的?”
为首那人还是不信,椒爷冷哼一声,懒得应和,背地里却把眼睛眯紧,生怕那萧瑟之中,老槟正在暗中谛视。
按说这些水贼没少在老槟面前吃瘪,可椒爷同样宰杀了他们之前的头目,一时难拿主意,众人不免露出为难神色。
眼看这厮不敢动作,椒爷更是嚣张,断刀在握,谁与争锋!
“实不相瞒,之前那档子事实属意外,如今老子还想干一票大的,正愁没有人手,这票买卖若是成了,老子保你衣食无忧,还干什么水鬼勾当,个个都当老爷!”
“什么勾当?”
那水贼眼前一亮,顿时来了兴趣,待得椒爷说明意图,这人又忍不住摇头晃脑起来,霎时止住了浮想联翩。
“老大!别磨烦了,实在不行宰了她!我看这婆娘疯了,还想票天王?咱要是有这能耐,还至于捞浑水?早他娘的改年号了!”
一众水则大呼小叫,为首那人却不敢轻易出手——若真是这婆娘宰了老槟,单凭这手段他们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何况此人郑重其事,还真不像是信口胡诌出来的。
正是沉吟,椒爷兑准机会,趁其不备一个鹞子翻身突进面前,挟刀在握,当场将此人拿下。
“啊——”
这人本就没什么功夫,电光火石之间便被椒爷锁了要害,一众水贼急忙围了过来,椒爷大喝一声“留神脑袋”,众人急忙停下,再不敢妄动。
“你···你想干什么!”
大意失神,这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椒爷一声冷笑,心里早已有了盘算。
“有眼没眼——你倒是猜猜看呐!”
“挑梁?”
“掀天!”
椒爷巧动心思,勾搭着此人自己把话说出来,遂即朗声大笑,当即收刀入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