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绍许搭手扶门,鱼入的官差一拥而上,绍许脱手解开锁绳,搏杀声四起,几人架刀拼命。
“就是他们,上!”
争斗中,绍许踹翻了一名官差,那两个囚徒无暇自保,只能跌跌后撤,一番拉锯厮打,绍许夺门而出,那两人呼喊不停,也跟着跑了过来。
咻——
慌乱中,绍许将追上来的囚徒推倒在地,正欲决绝,恰有一根锁绳的铁头掷来,那囚巧得徒幸免,从地上爬起来继续逃命,另一个囚徒看在眼里,那股子寒气直追绍许。
三人追上前面的同伴,绕进巷子,这才躲过追击,一行人躺在地上气喘吁吁,绍许抱紧荟娘,这才发觉少了人!
···
“少爷,你快逃!别管我了——啊!”
惊慌失措的老财推了一把小驼哥,俩人慌不择路,与绍许他们走散了,一头扎进麻花似的巷子里,南辨东西。
“不行!快走!”
小驼哥死不撒手,拽着老财往前跑,身后追击的官差声势浩大,已经围堵了四周所有出口。
“咦?这不正是···”
老财撑着打颤的膝盖,好不容易喘了片刻,环顾四周,表情带出惊异,小驼哥没工夫理会,只把他拉起来继续跑。
“往这边走!”
老财反拽着小驼哥往巷子另一头跑去,小驼哥满头大汗,那些官差就快追来了,他们还能往哪跑?
惊疑不定之际,老财带着小驼哥跑到一扇落魄的院门前,推搡着小驼哥往里面进。
“这是哪呀?你怎么知道···”
小驼哥不知此处是哪,老财顾不得许多,只把少爷推进门,而后反手锁死了院门!
“老财——”
小驼哥锤门大喊,老财紧了紧锁头,哆嗦着往回退了两步,颤声跪倒——
“少爷,往后的路,您可小心着点。”
小驼哥听出老财的决绝,拼命锤打着院门不肯罢休,老财抹了一把泪,对着那扇破门啜泣道:
“少爷——我——我对不住您呐!当初在林子里,我和老爷见到了那些坏人,当时我太怕了,真的太怕了,所以我丢下老爷,一个人逃了回来——我是个废物啊!我对不住驼家啊——”
咚!
咚!
咚!
老财跪倒在地,脑门都磕出血了,那扇破门里,再没了叫喊,只听一声叹息穿出门扉,那是赦免的声音——
“我知道···我都知道···”
老财颤巍巍地站起身,将那双沟壑纵横的老手贴合在木门上,来回摩挲了几下,像是往常安抚少爷时一样。
他从来没有把他当作自己的什么人,只是愿意将生的希望,托付给这扇木门后的伢子,因为这一次,是老天爷对他最后的体恤。
“少爷,照顾好自己唉——莫霸蛮!以后的路还长着哩!”
老财说完,留下衷肠热泪,洒脱出走,门外是义无反顾的奔逃,门里是抱紧双膝的闷嚎,直到锁绳的声音从街边传来。
过了没多久,街道上突兀传来“扑通”一声,惨叫的声音划破夜空,也在小驼哥的心坎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痕。
“啊——”
小驼哥甚至提不起回头的勇气,那声惨叫顺着门逢透进来,他到死都忘不了这一天。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驼哥失魂落魄地站起来,此时街道上已经再次回归宁静,地上出了一滩鲜血,什么都没有留下,他想打开门出去找绍许,却看见一道同样落魄的身影倒在了路旁。
···
绍许把那些黄纸丢在地上,审视着不远处的两名囚徒。
一行人躲在巷子里不知去处,这却不是绍许最担心的,他悄无声息地站起来,朝着那两人走去。
“刚才他救了我!咱不能这样!”
“有什么不能的?带着他的脑袋瓜去官府,一百两银子啊!还不够咱俩逍遥话快的?”
“说什么呢?”
突如其来的诘问迫使二人哑口无言,他们慌乱地转过来,那囚徒还来不及藏掖手上的画像,绍许从那双哆嗦的手里接过海捕文书,玩味道:
“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
二人齐声摇头,绍许不以为然地点了点他,他早该料到的。
“你们到底犯了什么罪?”
从与官差争斗之初,绍许就看出了此二人身手不凡,有此等伸手,根本不消去盗窃钱粮,做个江洋大盗也绰绰有余。
那俩人狡辩无休,就是不肯说出真实的罪名,绍许也不强求,只是把画像还给了他们:
“想做什么之前,考虑清楚。”
说完,绍许又回到了黄九等人身旁,告知黄九一定要看好众人,再不得与这两名囚徒交谈。
一行人朝着巷子深处走去,街道上的黄纸越来越多,顺手就是一把,那两人始终跟在后面,捡起一张黄纸,那上面写满了天王福音,大多不过蛊惑人心的话语,其中一人默默的看着那些话,忍不住小声嘀咕:
“要我说还不如回去那边呢,按月发银子,虽说钱不多吧,倒也足吃足喝,总比留在这被朝廷的官差追捕要强。”
身后另一名囚徒越走越慢,似在琢磨这番话里有几分可行,越琢磨越不对味,步子也跟着放缓了,再看前面的那几人,总觉得是个机会。
于是他站稳脚跟,掂了掂手里的半截锁绳,提高声音问道——
“你说什么?”
前面的人都被这声喝问叫停了脚步,大伙回头,拿着黄纸的囚徒前后张望了两眼,也跟着来了脾气:
“我说还不去罚军那边,总比在外面逃命要强!”
话音刚落,只看后面的囚徒挥舞锁绳,径直甩了过来——
啪!
“啊!”
锁绳的铁头正好砸在天灵盖上,只看一股子脓血,这人惨叫一声,当场气绝!
后面的囚徒把锁绳扔在地上,恶狠狠踹了一脚同伴的尸体:“老子——永远——不会——投靠罚军!”
说完,此人跨过死尸,来到绍许面前,坦诚相待:
“他一直和我说要投靠罚军,还说要拿你们的人头换官府的赏银,我真想不到他居然是这种人,况且你还救过他的命,太可耻了!”
绍许点点头,叹了口气:“是啊,谁能想到呢。”
说话间,此人又凑前了两步,郑重其事道:“你放心,这里有我呢!早前我也来过麻石子路,咱们一起逃,我知道有个好去处,有吃有喝,前几年我看那帮贩私盐藏了不少好货,就在前面路口右拐。”
一边说,此人领头在前,黄九摩拳擦掌,早都作好了豚肩卮酒的准备,谁知绍许不挪寸步,默默的盯着那个囚徒:
“你说的好去处,怕不是北城的兵马驿吧?”
闻听这一句,众人都停了下来,那囚徒再扭头,满脸尴尬神色:“这怎么可能呢···兄弟别开玩笑了。”
绍许往前走了一步,依旧不动声色。
“你们之前投靠了罚军,又不肯吃苦卖力,逃出来的路上被清兵抓捕到案,所以才判了宁古塔吧?往常照搬盗取钱粮本例,最多也就是在当地衙门判罚三年苦力,不至于要发配关外。噢对了——我之前在石马铺作快手生理,这一带的兵马驿位于何处我还是知道的。”
绍许说完,再看那囚徒脸色,已经没有一点人样了,那股子慌乱在月光的照应下无处遁藏,正是气氛凝固,巷子外传来一阵铁蹄声响,正是那衙门的官差!
那囚徒的脸色变了三遍,绍许摇头示意他不要声张,这人退无可退,岂肯善罢甘休?
只见他弓腰曲背,作势要逃,嘴里的话也已经喊出了半句,绍许左手向腰,扭身冲前——
“来人——”
噗!
骨碌碌···
黑暗中,恶意谛视的目光再次消失在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