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爷拎着那把阔口大刀,宛如杀神降世,每走一步,那帮清兵都要跟着后撤三尺。
直到他站在绍许身旁,围堵的清兵自觉露出一道阔口,椒爷紧随其后,挡在绍许身旁。
三人昂首挺胸,那帮清兵垂头丧气,就连细凤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看这架势,是打算鸠占鹊巢了?”
雕爷自摘下面纱,便回归了本来面目,尤是冷笑之时,脸上的疮疤直逼猛鬼出世!
他站在三人最前,一露面就看见了那面迎风招展的旗帜,上面的鸾凤和鸣图早已预示了一切,随后他只问将军现在何处。
“他还没醒,正在军帐疗养。”
细凤咬紧牙关,不知该如何面对往日的引路人,扑天雕大刀横于肩头,得知将军幸存,多少慰藉了他的衷心。
“我猜又是那个无常搞的鬼吧?”
细凤肩膀颤动,并未作答,雕爷横眉冷对,接下来的话只叫细凤汗流浃背——
“你可知道在你之前,那厮与我曾有三次照面,几乎每一次,此人都与我有所暗示。”
“那你——”
细凤讶然,扑天雕斜拉着肩膀,不为所动:“我怎么想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你怎么想的!曾记否我曾与你说过——江湖总有负心人!如今你怕不是忘了这话吧?”
“你真该问问,是谁负了你我,又是谁负了自己的亲生兄弟!”
细凤咬牙切齿地回击,换来绍许阵阵恍惚,那扑天雕反而大笑起来,细凤恼羞成怒,敕令杀绝:
“没什么好说的了!众将士听令,此人——”
细凤刚要下令,却见扑天雕一脸回味:
“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
“与他无关,我本来就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可你真的能做到吗?你们难道忘了,当初是谁许给你们一条活路?”
此言一出,众人皆有深思,且不说扑天雕在他们心中是何等威信,但论自己唐突接任紧接着就要屠戮旧人,如此真是要寒透人心。
“呵!你们以为将军醒来以后不会秋后算账吗?休要忘了,叛将——当处极刑!”
哗——
军刀跌落,已经有人无法承受高压,众官兵畏缩不前,细凤怒吼连连,常言羞刀难入鞘,想不到果然惭愧。
再想稳定军心,那扑天雕大胆向前,居然径直来到了细凤的战马前,那畜生似乎也感受到了凶煞的氛围,蹄儿高抬,竟将细凤甩下马鞍!
“啊——”
细凤跌落在地,慌张想要起身,扑天雕大刀一横,架在了她的脖子上,细凤闷声不吭,恶狠狠地看着那些无动于衷的兵将,耳畔传来扑天雕不怀好意的声音:
“你曾问过我,当初为何救你,我不过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与我相似的不甘,感同身受才将你收入麾下,如今你高官得坐,骏马得骑,可还愿意将这条命还给我?”
细凤闪躲目光,她显然没有领悟成为领袖的要义,那种由衷的颓败,令她不得不作出让步——
“三天,三天后我会带人继续追杀你们,到时候我会亲手宰了你。”
扑天雕收刀转身,带着不可一世的潇洒与细凤彻底决裂,椒爷架起绍许,三人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逐渐荡静的波澜中。
细凤站起身,众官兵尴尬面色,情知犯了军令,只得长跪不起。
“大人,我等只是不忍旧主相残···”
噗!
细凤面若寒霜地拔出军刀,身旁部下抽搐着倒在地上,细凤默默看着那具尸体,彻底沦陷在权势的浑沌中无法自拔。
“日后但有违令不尊,杀无赦。”
···
黄九把绍许拉到一旁,郑重其事地想要雕爷离开,绍许果断拒绝:
“设身处地想一想,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现在会是什么下场?”
“难道这就算了?他干了什么你最清楚!”
黄九低声吼叫,自润秋见到雕爷以后,一直惶恐哭叫,黄九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绍许的决断是他无法接受的妥协。
“我会杀了他的,我发誓我会的!”
看出绍许的坚持,黄九忿忿离身,来到润秋的面前想要安抚,却被润秋一把推开。
润春无奈地站在二人中间,自润秋醒后,她没有和任何人谈及监牢里发生的事情,这同样是他无法接受的罪孽。
“我听到你们说什么了。”
润春站在黄九的身旁,黄九愤恨地望着远处的雕爷:“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我不想再顾全大局了,她是你姐姐!你能释怀,可我做不到!我不会原谅他的!”
润春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姐姐,轻声道:“我只想说——在你动手的时候,我会想尽办法让他活着,只有他活着,才能继续品尝那些痛苦。”
黄九错愕地抬起头,他看见医者仁心的背后,还有另一张残忍的面孔。
···
逃生的众人偏离了既定的路线,只能在一处荒宅落宿,当初被俘虏的战犯,仅剩下八人,绍许与老苗商议暂时休整一晚,这里距离蔡公坟仅有五里,明早赶路,许能在晌午抵达。
临睡前,荟娘抱紧绍许,渐渐隆起的小腹在二人贴合的身体间拉扯出间隙,绍许在噩梦中流连,荟娘靠在丈夫身后,保持着这个难忍的姿势。
“我又梦到香叶了。”
“这不是你的错,从来都不是,你只是想带着我们活下来而已,你只是一个普通人,不要再想这些了,好吗?”
“也许我该跟细凤走的,也许这样···能为你们换来一条生路。”
“没有也许了,没有了你,我们活不下去的。”
绍许蜷缩在荟娘的怀里,短暂的温存,是他不能枯萎的理由。
···
篝火前,椒爷正望着朴闪的火花发愣,小驼哥走过来,把手里的子午闷心钉交给椒爷。
“已经改良了,我想你该留一些后手的,还有···谢谢你回来救我们。”
椒爷怔怔地接过毒针,另一旁的雕爷闻听此言,满脸不屑道:“喂——没记错的话是老子救的你们,对了,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一手?”
小驼哥并不理会雕爷,转身要走,雕爷咄咄逼人,拉过他还想调侃,怎料转身之际,钢针射出,直接没入雕爷的臂膀!
“你他娘的——”
雕爷惊悚万分,怒急就要拔刀,小驼哥面不改色,冷哼一声:“这根针没有毒,下一根就说不准了。”
说完,不顾篝火前惊愕的众人,小驼哥转身就走,雕爷悻悻拔出毒针,心有余悸地坐了回来,屁股还没坐稳,又觉得不踏实,于是来到润春这里,厚着脸皮想要他帮忙验伤。
润春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恶人,只把气叹,伸手搭脉,不急不缓道:“无碍的,死不了。”
椒爷咧嘴一笑,又跟没事人一样了。
“往后就说不定了,你会为自己还活着而遗憾的。”
润春耿直的威慑另雕爷万分不爽,正要与他斗狠,椒爷在身后不胜其烦地喝止了争端,不许任何人再起冲突。
“我可以保证他不在作恶,如有再犯,我会亲手宰了他!可你们若是死抓不放——我倒要看看谁有这能耐!”
雕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未想过融入这一行人当中,他只是一个用来凝聚人心威胁,这是雕爷回归之后永存于心的芥蒂。
···
细凤端坐军中帐,面前关书砌垒,凌乱的战报军情使她不胜其烦,然而最令她感到厌倦的并非这缧绁一般的公务,而是角落里的那道影子。
无常一直在把玩那半截虎符,直到细凤忍无可忍。
“这是军营,不是勾栏酒肆!”
无常失手掉落虎符,进而叹声道:“我只是在等一个决断。”
“什么决断?”
无常贴近面庞,细凤仰脖向后,避开那扑面而来的鬼祟。
“你知道的。”
无常坐回对面,没了与将军对峙时的紧张,竟还有些怀念。
细凤被琐事扰得不胜其烦,她想不通朝廷为何派这种人来帮理军务,更想不到这张青涩的面庞下,还藏着一截阴险歹毒的心肠。
“他已经失势了,况且还在疗养,难道朝廷一定要赶尽杀绝吗?”
“一山岂容二虎?你想给自己留下隐患吗?好啊——我可以成全你,反正军中良将颇多,我想朝廷不在乎多培植出一个听话的将军。”
细凤叹了口气,再次萎靡于如山的关书中,等到她整理好思绪,才发觉自己已经站在了将军疗伤的军帐前。
“情况如何了?”
细凤问道,值守的官兵抱拳道:“温···大人尚未苏醒,只是按例服用汤药,军医告知许是惊吓过度,还需调养时日方可转醒。”
细凤点点头,吩咐值守的官兵退下,进而独自来到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