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许,好久不见。”
小满哥尴尬欠了欠身子,面前的绍许并没有表现出期待中的欣喜,就连椒爷和小驼哥都保持着紧张和戒备。
“刚才为什么不救她们?”
听到绍许这么问,小满哥反而觉得匪夷所思,他实在找不出一个为陌生人冒险的理由,这条求生之旅,他走得不比任何人轻松。
“你还是那么···善良。”
小满哥说完,椒爷不屑地发出一声冷哼,小驼哥改换神情,忙问小满哥是怎么熬过来的。
“哎——幸好碰到有心人相帮,这才捡了一条活命,后来东躲西藏,每到一处地方都停不长久,这不,刚在这住了三五天,便遇到罚军洗掠,要不是刚才那场大火,兴许这会早都被那些畜生给宰了。”
小满哥不无感激地说完,小驼哥至多只是点头,并未表露心迹。
“我听到你刚才和那个白头天官说的话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这种蹉跎我能体会——如果可以,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们,毕竟当初如果没有你,我也不可能走到如今。”
小满哥一番慷慨陈词,几乎令椒爷都为之动容。
绍许却对此却无感激,他所在意的并不是小满哥的态度,而是他的为人——
“你的手!”
小满哥掩口失声,绍许收回残肢,不愿展示自己苦难的经历。
“是润家兄妹包扎的吗?我想你该换个大夫瞧瞧了——不过,至少以后缝衣裳省了不少料子。”
小满哥半天才憋出一句玩笑,发现三人面带怆色,小满哥猜想到了什么,再不敢问了。
“润秋···润春···黄九···烟锅子老爹···香叶···细凤···老财···还有荟娘和葵儿。我总觉得,只有活着的人,才会执念于生死,不是吗?”
绍许自嘲地笑了笑,他看到刺眼的日光,却抓不住那些游离的光束。
小满哥默默低下头,许久才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不该因为别人的死亡而消沉,振作起来吧,总有出路的。”
“出路?你是说多活几天,再多品尝一些苦难的滋味吗?”
小满哥无法接受绍许的萧索,这与他印象中的那个快手大相径庭,他走到绍许面前,满脸悲切的样子,堪比义薄云天:
“不!他们已经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情,可你还有选择,你可以帮助更多人,无论是椒爷还是小驼哥,我们都需要你继续带领我们,我们会活下去的!如果你继续为那些不值一提的死人身陷囹圄,那才是最大的遗憾!”
绍许缓缓抬起头,他在小满哥的目光中发现了狂热,他无法相信这话居然是从那个敦厚的老实人口中说出来的。
小满哥没有发觉绍许眼中的凄凉,那些苦难的折磨在他看来,更像是不切实际的梦魇,他还有青山不改的壮志,他需要绍许,因为他有自己最迫切需要的东西。
“我知道你认识罚军的头目,可你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朝廷的通缉早都传遍了各地,那些头目的悬赏足值万两!想想吧绍许,乱世不会持续太久的,一群农民揭竿而起又能逞能几时?到时候朝廷镇压了乱民,一切还不是老样子?可如果你利用自己的关系接近那些头目,那结局可就截然不同了,你不仅能尽快结束这场灾祸,还能换回属于自己的荣耀!你不是一直想当英雄吗?机会就在眼前,我甘愿与你为伍,咱们二一添作五,杀了罚军头目,换来朝廷封赏,这难道不是对那些死去的人最好的奠念吗?”
绍许起身,笑出惨烈:“所以,你才会躲在房子里熟视无睹,任由那些救过你的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小满哥追问不休,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眼中的狂热,早已剥离了那层面具,他摇晃着绍许的肩膀,陷入无法自拔的焦躁。
“醒醒吧!那不过是一群难民!想想日后吧大英雄,你早该这么做的!”
“我确实早该这么做的!”
绍许怒而拔刀,却见刀锋送抵——
噗!
濒死之际,小满哥眼中的光芒依旧火辣,抽搐的嘴角似还在畅想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
“你呀——多余活着。”
绍许想到了当初老槟曾说过的一句话,如此措不及防的一幕,直令椒爷好生错愕。
回神的工夫小满哥已经死了,小驼哥叹了口气,手脚麻利地将那句尸体拽到了臭不可闻的枯草中。
三人再度陷入沉默,过了很久,绍许像是拿定了主意,缓起身行,目光决然——
“天塌地陷是我,刀山火海是我,穷途末路是我,声名狼藉是我···诸罪加身,何妨无悔!这一次,我要挽回这一切,为死者扬名!”
罡风正凛,椒爷和小驼哥在绍许的身上嗅到了热血沸腾的味道,此刻的他们情愿与野鬼同行,也不愿苟活在伪神的旗帜下。
“说得好!既如此,焉苟活?有你这句话,老子就是拼了这条命,也他娘的值了!”
椒爷哈哈大笑,一瞬间,熟悉的狂傲再次回归,小驼哥欣然受命,也甩开一身泥泞,站在了二人身旁。
“生死与共,我心不改。”
···
三人逃之夭夭,来到河西岸边,择一处偏僻角落,开始商量接下来的打算。
绍许决议挽回石王屠城的灾难,小满哥临死前的质问,带给他无与伦比的震撼。
“你们准备好了吗?”
椒爷大手一挥,都他娘的要拼命了,还准备什么?俩肩膀扛一脑袋,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好,如果我们打算阻止石王屠城,我想必须从东王入手。”
“东王?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小驼哥不无顾虑,有此雄心壮志不难,难的是如何实现这份抱负,好在绍许早都理清了头绪,他把柴刀剁在地上,清楚地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这几天你们也看出来,石王和东王早有间隙,石王决议屠城,而东王却想着攻占长沙之后稳定民心,二人因此时常争执。且不说他们背后的动机,眼下东王被困天心阁,石王说是搭建浮桥营救东王,暗地里却是要以此举要挟东王就范,我们要做的便是让东王掌握主动权,不受石王驱使。”
“怎么做?”
小驼哥愈发听不懂了,椒爷更是摩拳擦掌,她只需要一个目标,其他的都不重要。
“如果能让他平安撤出天心阁,石王的盘算自然而然也就落空了,届时二王聚首,清兵自不敢小觑,更不敢再行莽撞了。”
“如此一来,二王合并兵力,岂不是成就了他们?”
绍许摇摇头,与东王曾有过的的短暂交际,使他坚定的认为东王不会轻易与石王携手出击。
“不!石王在意的是屠城之后的震慑,而东王更在意的是当初萧王之虞,有此前例,想必不会轻易涉嫌,这才是至关重要的,我们要给东王一个清晰的目标,让他转移视线。”
“什么目标?”
“那自是温将军了,当初温将军南薰门奇兵制胜,险些彻底击垮罚军,虽然他们都知道这事关系那个邪门的书生,但亲手将萧王送往死地的乃是温将军,如果我们拿下温将军,将他交给东王,那便可以借此机会与天王谈判,东王本就不爱石王杀伐果断,一定会顺势而为。”
“如此一来,便是要将河西拱手送出了。”
小驼哥叹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