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观颐此时在京城,只有一处可去了。
那便是竹老板的开源赌坊。
现在没有姜景士带着,他也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进得去了,但是除了找竹老板买消息,他恐怕别无他法。
黑夜中,他循着记忆走到了开源赌坊的门口。
此时的开源赌坊,却与他第一次来时大不相同。
深夜里,赌场大门洞开,远远便能听到起此彼伏的吆喝甩盅之声,还夹杂着各种尖叫、大笑之声。从巷子里面看,那赌坊门里透出泛黄的烛火之光,不似平常烛火,朦朦胧胧,似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再走近去看,只见赌坊之中乌烟瘴气,似乎点着气味浓烈的熏香,那灯火的朦胧感,就是这烟雾与烛火混合的样子。
夏观颐往前迈了一步,跨进了赌坊。他四下望去,赌徒忙着赌钱,伙计忙着跑前跑后,没什么人理他,他便继续循着记忆,走到了向下的木制楼梯处,尔后走了下去,来到的地下一层。
这一层里不似上层乌烟瘴气、喧闹声阵阵,却也是每一赌桌之前都坐着人,赌法更加“文雅”,伺候的伙计也明显更多一些,许多人都穿着锦制的衣服,看来是此处是“雅座”。他下到这一层,终于有伙计迎了上来,问他找谁。
夏观颐拱手道:“琼节高吹宿风枝,风流交我立忘归。在下夏家人,想见竹老板,求通传。”说完,他庆幸自己脑子不差,姜景士说一遍他就能记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还会再来找竹老板。
那伙计听了自然一改之前盘问的面目,让他在此地稍后,便又跑下去通报了。
不一会儿,那伙计上来,却没有引着夏观颐下楼,而是请他自行下楼,顺着楼道走到尽头便是,自己却往楼上跑去。
夏观颐心道恐怕是自己江湖地位不够吧,但是能见竹老板是正经,他便顺着这楼梯走到了地下二层,尔后走过走廊,缓缓推开了尽头那扇门。
竹老板依然靠在那床榻之上,此时,他却不似平时慵懒的模样,却是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看着夏观颐打开那扇门。
夏观颐见竹老板看着自己,忙拱手道:“竹老板!”
竹老板用手指了一下榻旁的座椅,夏观颐便走过去坐下,与竹老板面对面。
“几个月不见,小兄弟似是沧桑了不少。”竹老板道。
夏观颐低头苦笑:“确是有些波折。”
“听说你们与玄天派奉那皇上的旨意去寻长生不老药了。怎么这么快就回京城了?”竹老板继续问道:“姜老没与你一起?”
夏观颐心中一紧,但此时,他想着不再多生枝节,便抬头道:“竹老板,此次来,我是想买消息。”
竹老板抬眼看着他道:“什么消息?”
“教坊司有一姑娘叫秋月,前日里嫁给了一个富商。我想……找到她人。”夏观颐道。
竹老板听到此处,慵懒一笑,接着道:“这教坊司叫秋月的姑娘恐怕两只手的指头都数不过来,况且若嫁了富商,便会改名从良,这从何去查?”
夏观颐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心中叹道还是自己涉世未深,没有什么算计,一时僵住不知如何是好。
竹老板此时却道:“你再与我说说是什么事情,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想办法从别处去查。”
夏观颐此时也并无他法,只好道:“那裱褙胡同的谷家原有一玉佩,却在谷家二少酒后随便就给了一个叫秋月的姑娘,我现在要把那玉佩要回来,已经让谷二少去找了一次,他说这秋月嫁给了富商,姓甚名谁都不知晓。”
竹老板听到此处,便问道:“这玉佩既然是谷家的,你为何要去讨要?况且……想来谷家玉佩之物也都不少,这玉佩是有什么稀奇之处?你非得去讨要?”
夏观颐只得道:“这玉佩其实是我太爷爷的给谷家的,我……要回自有用处。”
竹老板点头道:“了然。”
“那既然如此,我明日来听竹老板消息?”夏观颐问道。
竹老板似乎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夏观颐便又道:“竹老板,观颐涉世未深,此次贸然造访,亦是不知是否坏了什么规矩,这条消息多少钱,请竹老板明示。”
“找来再说。”竹老板道。
夏观颐便站起身,作揖要告辞。此时,竹老板却道:“你别那么着急走,我还有话要问你。”夏观颐愣了一下,他并不想呆在竹老板这里,尤其是被他盘问。因为他深知竹老板是老江湖,几句话就能套出自己想要的消息,可是此时,他又有求于他,不得不再次坐在了椅凳之上。
“你还未与我说,这几个月来你们可寻着什么了没有?”竹老板问道。
夏观颐叹了口气:“无功而返。”
竹老板盯着他的脸,忽然笑道:“小兄弟,怎么我们几个月不见,你不但脸沧桑了不少,性子却也是大变呢?竟不似这十几岁的小人儿了。”
夏观颐低着头,沉默不语。
“定是寻那长生不老药遇到了什么事情吧。”竹老板却一直追问。
夏观颐心道这竹老板还真是爱打听事情,不过他就是做这个生意的,若不如此,又怎么能问出其他人不知道的消息呢?如今之计,也只能与他周旋了吧。他只得抬起头来,刚要再开口,此时,门口传来一阵响动,尔后门又“砰”地一声,门被踢开。
六扇门的秦天站在门后头。
夏观颐心中一喜,忙站起来道:“哎,秦捕头来了,那我便不打扰二位了!”说罢就要走,谁知,那秦天却又扬起嘴角露出了捉摸不透的笑,尔后指着夏观颐道:“哎,别走,这次是找你!”
“我?”夏观颐一愣,他此时回头看竹老板,却发现竹老板避开了他的眼睛,将头偏向一边,不去看他。
“对,就是找你!”秦天大步走了进来,一伸手,就搭在了夏观颐的肩膀之上。尔后一用力,就强行压着夏观颐往前走出门去。夏观颐根本拗不过他的力气,直直就被他带得快步跟着走了起来。
“秦捕头……这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夏观颐的心狂跳不已。此时才惊觉这秦天可是六扇门的捕头,难道要来抓自己?可是自己也没牵扯什么案子啊。他还是涉世未深,头脑一下一片空白,六神无主。
秦天不搭理他,只是一路将他拽出了赌坊,只见那赌坊门口拴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秦天将他向前一推,让他先上马。夏观颐只得爬了上去,尔后秦天也跨上马,坐在他的身后,扯起缰绳,高喊一声“驾!”,双腿一踢马肚子,那马便飞速奔跑起来。
夏观颐惴惴不安地趴在马上,回头看着秦天,不知这秦天要将他带往何处。
马儿颠簸,在黑夜无人的京城街道上疾驰,路口拐弯之时,夏观颐感觉都要被摔出马去。秦天一只手握住缰绳驾驭马,一只手摁住夏观颐不让他掉落马下。
夏观颐此时几乎是面朝下趴着的姿势,只能看着下面的土地往后飞速倒退,扬起的灰尘让他咳嗽不止。
好在,这样的姿势没有持续多久,秦天忽然勒马一声“吁!”,马儿停了下来,夏观颐勉强抬起头,看到他停在一个高门大府的后门之前。秦天先跳下马,尔后又将夏观颐扯了下来,拽着他敲响了门环。
夏观颐看此地不像是衙门,更加奇怪,不知道秦天到底是什么意图,要把自己带到哪里。
过了一会儿才有仆人提着灯笼开门探出头来。
“快去禀告郑王大人,他想要的人我给他找来了!”秦天道。
那仆人点头便缩回头去。
夏观颐更加疑惑了,不知道这个“郑王”又是谁,为什么要找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门又半开了,此时并不是仆人出来,而是一个戴着官帽的中年人探出了头来,他看了一眼秦天,又用鹰一样尖锐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夏观颐,尔后问秦天道:“是他吗?王爷可是刚就寝,你可不要让他白高兴一场,那样你知道后果的!”
秦天被他这么一说,又严肃地看了一眼夏观颐,尔后道:“就是他!不会错!”
“好,那带进来吧!”那人打开了门。
秦天便又一把拽住夏观颐的胸口的衣服,将他硬拖入了这个大门。
此时,院子里已经有仆人提着灯笼照亮路途,夏观颐只觉得这个院子很大很宽敞,比那彰德府都要宽敞很多。院里各种假山石景水榭回廊,高大的殿堂隐隐在黑暗之中,看起来这院落的主人应该极不寻常,难道真的是“王爷”?
夏观颐此时也顾不上多想,就被秦天带入了一间大殿之内,刚刚有仆人在这殿内掌灯,大殿内还站着几个穿着官服之人,正上坐着一个微胖穿着玄色衣衫之人,可是夏观颐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秦天一把摁了下去,一下跪倒在地,脸差点就撞到地砖。他一时吓得也不敢再抬头。
尔后,秦天似是跪在了他的旁边,朗声道:“王爷,请恕秦天深夜打扰之罪,实在是……秦天找到您要找的这个人了!”
那座上之人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抬起头来。”
夏观颐这才战战兢兢地微微抬头。只见那座上是一位面色不善的中年人,留着络腮胡须,发髻有些凌乱。一与他威严而犀利的目光交汇,夏观颐就赶忙移开眼神,看着地上。除了在轮回倒转里见到的将军,他长这么大与官家打交道那是甚少,恐怕也就正面与谷家这种七品小官有过接触,现在他忽然浑身发抖,不知道这“王爷”要找他一介草民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