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然与姜粟粟到一间相对完整的房屋，决定今晚在此歇脚。

　　这两日的经历让他们都感到十分疲惫，若此时贸然出去遇到巡山的僧人，恐怕不好应对。

　　幸运的是，后山似乎一直无人涉足，可以让两人在此处略作休整，等盘查松懈些，再想办法脱身。

　　收拾出两个勉强能住的房间后，夕阳已经沉落了一半。

　　姜粟粟这会儿不知道去干什么了，刚才还在附近，此时却不见了人影。

　　李自然倒也没太担心，知道她向来好奇心重，这会儿多半又去哪里玩了。

　　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李自然决定先解决两个人的温饱问题。

　　他在山中逮了几只肥硕的山鸡，又顺手捡了些干柴，在屋外生起一堆火，准备烧火做饭。

　　溪水潺潺流淌，李自然娴熟地给山鸡拔毛，将其放入溪水中洗净。

　　就在李自然专心致志地将山鸡穿在木枝上时，突然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自然缓缓转过头，看到姜粟粟笑盈盈站在他背后。

　　“小道士，你准备了什么？”

　　李自然将手上的东西在她眼前晃了晃。

　　“这是…山鸡？”

　　“饿了吧？今晚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咕噜噜……”

　　说到吃，姜粟粟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静崖的黄昏别有一番韵味，山峦青翠错落有致，全都泛着红晕，如同一张宣纸上的水墨画。

　　山鸡被架在火上烤着，“呲呲呲”地冒出油脂，勾得人口水直流。

　　“好香啊！”姜粟粟紧紧盯着烤山鸡，忍不住说道。

　　李自然变戏法似的取出一小盒盐巴，仔细地撒在山鸡上。

　　姜粟粟一脸好奇：“喂，你这须弥芥子里到底塞了多少东西啊？连盐巴都有？”

　　李自然没有回答姜粟粟，而是专注地烤着山鸡。

　　不一会儿，香气更浓了。

　　他将一只烤好的山鸡递到姜粟粟面前：“来，尝尝。”

　　姜粟粟接过山鸡，“呼呼”吹了两下，随后迫不及待的咬了一口。

　　油脂在口中绽开，山鸡鲜美的味道让她幸福得眯起了眼。

　　“小心，烫……”李自然小心提醒道。

　　姜粟粟此时早已顾不得什么形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

　　转眼间，一只烤鸡就被她消灭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你一个道士，烤出来的山鸡这么好吃。”

　　李自然笑了笑，又递了一只烤山鸡过去，但姜粟粟摆手拒绝了。

　　她将满是油污的手偷偷放在李自然的道袍上抹了抹，然后站了起来。

　　“你先吃着，我去拿个好东西。”姜粟粟神秘兮兮地说道，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片刻后，她便回来了，手中还抱着两个坛子。

　　姜粟粟把一个坛子放到李自然面前，自己则拆开了另外一个的封口。

　　浓郁的酒香立刻弥漫开来。

　　“酒？你从哪里找来的？”

　　姜粟粟笑了笑：“你师兄的床底下，藏了好多酒，我拿了两坛过来，今晚咱俩不醉不归！”

　　李自然显得有些犹豫：“可是…我们现如今还在观照山中，要是喝的烂醉被那些僧人发现……”

　　“怕什么？咱们都在后山呆了大半天了，也没见到一个僧人的影子。”

　　“你呀，就是成天想的太多，年纪不大，心思却很深。”姜粟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你该不会是没喝过酒吧？”

　　李自然点了点头。

　　“真的没喝过？”姜粟粟一脸诧异，“你师兄没教你喝过酒啊？”

　　“师父不让。”

　　“师父说什么你都听啊，我哥哥姐姐也不让我喝酒呢。”

　　姜粟粟撇了撇嘴继续说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师父还不让你吃仙鹤呢，我看你也没少吃吧。你这烤山鸡的手艺不就是在仙鹤身上学来的么？”

　　听到姜粟粟这么说，李自然感到十分尴尬。

　　姜粟粟却忍不住咯咯地笑起来。

　　李自然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端起酒坛喝了一大口。

　　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滑下，呛得他连连咳嗽，眼角都泛起了泪花。

　　他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看着一旁幸灾乐祸的姜粟粟。

　　姜粟粟端起酒坛，笑眯眯的看着李自然。

　　“我敬你，李道长。”

　　说完姜粟粟喝了一大口，动作十分豪爽。

　　无奈之下，李自然又喝了一口，这次明显适应了许多，只是脸上有些微微发烫。

　　姜粟粟拿起了一只烤山鸡，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嗯，真的太好吃了！”她满足地眯起眼睛，边吃边说道，“山鸡都这么好吃了，仙鹤的味道一定更加不错，下次你得给我弄只尝尝。”

　　李自然苦笑：“这静崖的仙鹤早就飞光了，上哪儿给你找去？”

　　“我不管。”

　　“仙鹤的肉很柴的，根本不好吃。”

　　“我就要，我就要。”姜粟粟不依不饶。

　　“好好好，回头我就想办法帮你捉一只。”李自然无奈地投降。

　　见自己得逞，姜粟粟再次开心的笑了起来。

　　酒过三巡，两人都已有了几分醉意。

　　李自然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眼神有些迷离。

　　“小道士，你想什么呢？”

　　李自然的头脑已有些发昏，说话也断断续续的。

　　“我在想…那时的仙鹤，现在想想…它真的不好吃…可为什么就让我这么…怀念呢？”

　　姜粟粟侧靠在李自然背上，安静地听他说着。

　　“可是五十八年过去了啊，你说师兄他是不是已经变成老头子了，还能陪我一起吃仙鹤么？”

　　姜粟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确实，按真实年龄来算，你现在也应该将近八十岁了，我是不是也该叫你一声李老头？”

　　“想叫就叫吧。”李自然回头看了姜粟粟一眼，继续说道，“师父他到底想要做什么啊，为什么要偷袭杀死我，为什么要逼我吞下断指。”

　　“你知道吗？我一直把他当父亲来看。”

　　“可天底下的父亲，哪有这么算计儿子的……”

　　李自然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几乎黏在了一起。

　　“小道士。”

　　姜粟粟突然转过身，朝他正色道：“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换做是谁遇到这种事，都会难过的。”

　　她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然后直勾勾地盯着李自然，眼神也似被烈酒烧的灼热。

　　“但是，事已至此，难过也没用。你要知道，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一起。你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就会陪你将整件事查个清楚。”

　　李自然望着姜粟粟，心中泛起一阵从未有过的情绪。

　　这种情绪不同于他对父亲、师父、师兄，是一种极其特殊的情感。

　　他想起自己被慧聪老僧的阵法困住，昏迷不醒。

　　也不知道粟粟是如何带自己逃出来的。

　　虽然她不肯说，但从后来的情形来看，必定是凶险万分。

　　“现在，我好像真的觉得，这山鸡有几分当年仙鹤的味道了。”李自然突然说道。

　　说完，他将酒坛中剩下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把两只手搭在姜粟粟的肩膀上。

　　虽然头有些发昏，但此刻的他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还记得你白天那个问题么？”

　　“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想成仙，也不想长生，我什么都不想。”

　　面对李自然突如其来的举动，姜粟粟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有些慌乱。

　　她不敢直视李自然的眼睛，脸颊也被烧得通红。

　　“我只想……”

　　李自然话说到一半，突然重心不稳，一头栽进了姜粟粟怀里。

　　“喂，小道士！”

　　姜粟粟轻拍李自然的后背，却只换来一阵微微的鼾声。

　　她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气死我了！臭道士，坏道士，烦死了。”

　　姜粟粟嘴上嫌弃，手上却小心翼翼地扶着李自然，慢慢将他架回了房间。

　　“算了，等你酒醒了再问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