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钱师爷,请留步!
“唔~~~~”
李慕洲三人就像三条在知识的海洋中快要溺死的鱼一样呆呆的摇着头。
徐清禳满意的点了点头,隔着栅栏,侃侃而谈:
“所谓五贼,分内外。眼鼻耳舌身,此为外五贼。
先说这眼,就喜欢看这美女,看了就想金屋藏娇,就要花钱,那看看无盐女岂不是就省钱了?再说这鼻,就闻不得一点臭味,书房中点着檀香麝香,腰间还要挂个香囊,这都要花钱吧,其实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耳,喜欢听琴瑟丝竹,那跑到山中天天听樵夫喊山,高山流水岂不是更雅,舌,吃过了鲍翅燕肚,再吃别的东西就索然无味。喝过绍兴老酒,一旦上瘾,每次有几个钱就想去买一碗来。
身子嘛,那是最费钱的,冬穿貂裘夏穿绸,做一套好衣服怎么说也得几两银子,你说穿上舒服吗?都是给别人看的罢了。书上说克己复礼,这礼是周礼吧,我寻摸着周朝的时候,也没什么绫罗绸缎吧,就是拿块麻布身上一裹一系。
你们算算,这五贼要是除了,能省多少钱。”
这番信口雌黄的话却惹得李慕洲频频点头。
前世他考公之前每个月赚3000,还能省个几百下来,考上之后工资涨了,每个月钱反而不够花了。
自己也知道是因为抽的烟好了,衣服也讲究了,却没有徐清禳总结的这般全面。
“除外五贼是省钱之法,除内五贼才是赚钱之道。”
正说到紧要处,徐清禳却停了下来,干咳了几声,四下找了找说道,“说了半天,嗓子都有些干了。”
那两个狱卒正听的入神,见徐清禳突然不讲了,这心里百爪千挠般难受,急切喊道:“有酒,有酒。道长稍等。”
说着两人跑回狱卒房将酒菜给拿了出来,倒了一碗递进了牢房。
徐清禳接过碗咕嘟喝了一大口,随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在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打了一个响亮的酒嗝后才老神在在的继续讲了下去。
“内五贼便是礼义廉耻仁。礼尚往来,别人送你要还,这还怎么赚钱,不如来而不往;义,都说见利忘义了,不讲义气,是不是就能见到利了?
仁是万万沾不得的,你帮人要花钱,可能还要惹上一身是非;至于廉嘛,这个就不用我说了,就说咱大清现在哪个官是靠俸禄活的,有哪个没收钱的。
耻是首恶,有道是厚颜无耻,官运亨通,日行一善,混成个穷光蛋。”
李慕洲听到这儿人都傻了,好怕徐清禳接上一句:
“听懂,掌声!”
掌声虽没有,但不妨碍有人拍大腿。
一位狱卒啪的拍了下大腿,高呼:“有理,道长说得有理啊。这世道就是要没脸没皮才活得舒心,心善的都是木头西斯。”
另一位看上去是牢头应该是喜欢听书,说出来的话也文绉绉的:“听君一席话,如读十年书啊。道爷,可还有什么可教我的。”
徐清禳摸了摸自己两撇胡子,闭着摇头晃脑的道:“今日就讲这些,至于别的吗,明日再讲~~”
李慕洲嘬了下牙花子,心想:这老小子有点东西啊,就这么一会儿,虽然满嘴跑火车,但已经把两个狱卒说得五迷三道的。
而且他说的不无道理,在太平盛世,人可以温良恭谦让,可是现在这个时月,就是要心狠手辣脸皮厚,不然你就是别人刀下的鱼。
这要是放在前世,妥妥的成功学导师啊。
正想着,就听到过道尽头一个声音传来:“牢头,牢头去哪儿了?”
“呦,钱师爷,这大晚上的您老怎么来了?”
牢头忙不迭的站起身,小跑到钱惠农身前,一边点头哈腰的听着吩咐,一边朝牢房这边看来。
李慕洲的心剧烈的跳动着。
这个时辰,钱师爷来这里,不是放自己出去,就是要让狱卒现在就弄死自己,以便夜长梦多。
命运的骰子滴溜溜的转着,越转越慢,终于随着牢头再次回到李慕洲的面前,露出了最终的点数。
“李公子,你怎么不早说啊,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嘛,来来来,赶紧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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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洲走出大牢门口,再次看到那仓麻麻的夜空,恍如隔世。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深夜的空气冷冽,刺激的胸部微微刺痛,却让他重新找回了做人的踏实感。
“慕洲!”
早就等在门口的胡雪岩上前把一把伞撑到了李慕洲的头上,责怪道,“看看你做得好事,幸好我在刘大人面前有几分薄面,为你讨了保。还不跟我回去,你姐姐担心的很。来,你先谢过钱师爷。”
“姐~”
李慕洲有些懵,看到胡雪岩朝他快速的眨了下眼,心里就明白了,顺着他的话朝着钱惠农拱了拱手:“有劳钱师爷了。”
“李公子果然是个知礼之人。既然人出来了,那在下就先走一步了。”
钱惠农随口客套了一句,今夜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李慕洲放了,陈家那边退钱是不可能退的,那么现在顶顶要紧的便是再去找一只白鸭来。
见钱惠农这么说,胡雪岩谢了一声拉着李慕洲就要走,没想李慕洲却冲着钱惠农喊了句:“钱师爷,请留步!”
钱惠农停下脚步,疑惑的看着他。
“请问钱师爷,里面那个徐清禳能不能帮忙放出来?他是我本家舅舅。”
钱惠农人都麻了,你自己都刚出来,还得寸进尺要把另外的人放出来?你是胡雪岩小舅子这事看在银票的份上,我捏着鼻子也就认了,那徐清禳一个老道,你竟然说他是你舅舅?
你们一个姓胡,一个姓李,一个姓徐,三个姓还能扯上亲戚,我钱惠农今夜算是见识了。
胡雪岩愣了愣,拉着李慕洲到了一边,说道:“李兄弟,先顾好自己。别的事以后再说。”
“他是个人才,我有用。”
李慕洲说着突然想起了徐清禳那除五贼的理论,问道,“胡大先生,你身上带着钱没有?”
“有倒是有一些,不过不多。你要多少?”
“100两,就当我借的。”
“你这是什么话。”
胡雪岩说着就从袖中掏出一张银票,塞到了李慕洲手中,“我差这点钱?”
“多谢!”
李慕洲接过银票,走到钱惠农身前,低声说道,“钱师爷,那徐清禳要是真的罪大恶极,那就关着,这点小小心意,就当我感谢您漏夜跑一趟了。以后还要多麻烦您呢。”
呦,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钱惠农现在有点信李慕洲是胡雪岩小舅子这个事实了,两人在送钱办事上的做法一模一样啊,这话说得进退有据,滴水不漏。
最重要是这句“以后还要多麻烦”就说明好处不止这一次。
他深深看了李慕洲一眼,把银票收进袖子,摇了摇头道:“也罢,也就是看在胡大先生的面上,这事我去试试吧。”
县官不如现管。
钱惠农是刘明堂的刑名师爷,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对牢狱案子的熟悉要远远高于刘明堂。
徐清禳的犯的事其实小的很,五六两银子的事儿。只是於潜县没有权力去审而已,到了杭州府最多也就是吐出赃物,再罚点钱了事。
一百两和五六两,这个选择钱惠农不会做错。
没一会,他就领着徐清禳从门口走了出来。
“行了,人我交给你了。胡大先生,在下还有公务,就先走了。”
钱惠农说完有种奇怪的感觉,欸,这话我好像说过欸。
朝胡雪岩拱了拱手,转身就要离去,就听到李慕洲在后面又喊了一句:
“钱师爷,请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