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观颐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在京城波折是一个接着一个,他刚刚睡下还不够几个时辰,便又遇上了变故。
姜景士叫醒夏观颐,本是想告诉他自己要与陈同林一起去六扇门的衙门一趟,好像是发现那个黑衣人的踪迹了,却又出了变故。他本不想让夏观颐再去,又怕夏观颐这性子,醒了发现人都不在又会乱跑惹出事端,所以想想还是和他交代一下。
可是他此话一出,夏观颐又怎么能安心在房内躺着?最后,拗不过夏观颐的性子,姜景士只能带着夏观颐一起坐上了去六扇门的马车。
深夜中,马车疾驰,夏观颐在摇晃的车上,看着帘子外面的路边的树木、旗杆急急地向后退去,忽然心里有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蔓延了开来,他无法形容,这预感却又如笼罩在天空中的黑暗一般,如影随形。
马车到了六扇门衙门口,一个小吏将他们三人快步引入了衙门的内堂,只见那堂内点着昏暗的两盏油灯,靠门口的椅子上坐着面色凝重的捕头秦天,里面那张椅子上歪歪斜斜地坐着谷承泽,脸上又多了一块大淤青,精神萎靡。
而这内堂中间还有一张单人床,床上正平躺着隆颀,胸口隐隐有血迹,旁边一位郎中正不知所措地立在那里。
夏观颐一惊,忙奔到隆颀躺着的床边,他又一次没注意伤势用力过猛,贴到床边时痛得龇牙咧嘴,可是此时,他正看见隆颀的脸,着实吓了一跳!
只见隆颀蒙在脸上的黑布已经被揭下,唇色发灰毫无血色,面色苍白如纸,可是眉心至上方的额头处却隐隐发着黑青色,甚是骇人。
“隆颀阿姨!”他试探着喊了一声,毫无反应。他吓得用手去探隆颀的鼻息,探了半天,才探到非常非常微弱的鼻息,真真用“气若游丝”这个词最贴切了。
他四处找人,嘴里问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秦天叹了口气,道:“哎,都这么晚了,还让我把那骇人之事再给你们说一遍,得,这晚上亦是过不好了!”抱怨完,就开始诉说晚上发生的事情,把隆颀如何设局引那黑衣人爬上城墙,黑衣人如何变成了怪物,如何把隆颀打成这样大致说了一下。
他说的自然有让在场的人一头雾水的地方,其他三人屡次打断他的话,反复询问那黑衣人是如何变成的怪物,怪物的样貌又是如何这些细节。秦天专门强调了,那个怪物从手中忽然喷出黑雾,这隆颀一沾这黑雾便倒地不起变成了这样。而在一边一直沉默的谷辰泽,不忘提醒了众人一句,那个地图已经被踩得稀烂了。
夏观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他虽然出身命理之家,可是像今天这样众人描述的“怪物”他还真的是完全没有遇见过,也只能恨自己不在现场,生生错过了。
“我已经又让六扇门的捕快去查找那个怪物的下落了,他应该受了重伤,跑不远吧……”秦天接着道:“只是这位隆颀夫人……我们这里的郎中也是一筹莫展,我看这要么就是剧毒,要么就是撞邪了,你们得赶紧想法子了。”
姜景士与陈同林也走到了隆颀的身边,看了她的脸两人心中都暗叫不好。
陈同林转身对秦天作揖道:“秦捕头,您在京城这地界上四方通达,有没有那种名医或名士专治疑难病症的,可以请来一观啊!”
秦天歪着头道:“我知道的郎中已经请来了,他说没办法,也不知道谁有办法,那我就没办法了。”
姜景士听秦天说话心里一阵烦躁,此人时而一本正经,时而说话不顾场合油嘴滑舌,甚是讨厌。可事已至此,众人皆非京城之人,又只能求助于秦天。他便道:“若秦捕头知道什么道行深厚的道家、僧家,亦可以帮助我们引荐一下!”
秦天“噗嗤”一声,嘴角微微扬起,又露出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道:“也是奇了,您们二位难道不就是吗?尤其是陈道长,您可是玄天派一宫之主啊!”
陈同林微微叹了一口气,亦不想再与秦天说话。
此时夏观颐忽然惊叫起来:“隆颀阿姨!”
众人忙凑上去,夏观颐带着哭腔道:“她……我,我探不到她的呼吸了!手,手上脉搏好像也摸不到了!”
姜景士忙伸手去探隆颀的脖颈处,这脖颈处的脉搏原是最好摸到,可是他一摸便发现隆颀脖颈处都是湿粘的血迹,他手上还沾上了一些。那郎中倒是挺有眼力见儿,忙给他递上一个沾湿的毛巾,让他擦一擦手。
姜景士擦完再去搭隆颀手腕处的脉搏,面色一下暗沉下来,似乎真的搭不到了。
就在此时,夏观颐灵光一闪,激动地抓住姜景士的胳膊喊道:“锦囊!姜爷爷,我这还有一个锦囊!”
姜景士此时心情低落直冰点,几乎已经听不进夏观颐在说什么了。他转过脸,愣愣地看着夏观颐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了那第三个,也是最后一个锦囊。
那个锦囊他在给夏观颐治伤的时候见到过,他当时拿出来并未动,又原封不动地放回了夏观颐的衣兜之中。
这个锦囊不似之前两个锦囊那样寻常,而是黑色丝质上绣有金色云纹图案,精美绝伦。
夏观颐迫不及待地扯开锦囊的上的封带,将袋口朝下,用力抖了一抖,这时,从锦囊里落下来一枚圆溜溜的物事,不似前两个是折好的纸条。
夏观颐亦是吓了一跳,差点没接住,他手捧起这个东西仔细端详。发现这是一个比鸡蛋要小一点的,外表光滑的呈深褐色的东西,质地很像是石头,但是内里却又有点透亮之感,仿佛是玉石或者某种宝石一般。
此时姜景士才注意到夏观颐倒出来的东西,便也凑过去看。
夏观颐拿着这个东西不明所以,他又拿起来,放到油灯边观看,只见这东西的内里真的是透亮的,里面隐隐的还有什么东西的影子,只是透度不高,怎么看也看不清楚。
“姜爷爷,这……”夏观颐伸手把这个东西递给姜景士,一脸茫然:“您,您也看看……”
姜景士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也只是摇摇头,还给夏观颐道:“不知是何物!”
正在此胶着之际,忽然,门口一个小吏跑进来通传道:“各位大人!门口有……有一个道士,说要让传……传话进来。”
“道士?”秦天皱起眉头道:“传什么话?”
“凡……凡尘莫要云上顾,逆道深究唯自,自,自苦……”那小吏说了很久才说全了,想是他也不擅长诗词。
夏观颐听他所说,意思好像是能懂,但是深想却又不解其意,他与姜景士面面相觑,都觉此事起的蹊跷突然。
秦天却无所谓地笑道:“这不是,你们要的道士都在门口了,还愣着干什么呀?”他对那小吏道:“还不去给人家请进来!”
那小吏得令,便又跑了出去,不一会儿,他真的引着个道士快步走了进来。
夏观颐远远看去,月光下,那个道士身着浅黄色布制长衫道袍,外有一深褐色对襟无袖外套,中缝处有那衣带系着,走起路来飘逸自如,下穿寻常的道靴,手执一木柄拂尘,身后好像还背了个包袱。一副风尘仆仆、云游四海的样子。
待到这个道士走入堂内站定,众人才看清楚他的样貌。
看起来是一位年逾古稀的老人,身形不高,微微有些驼背,肤色微黄,头发与胡须都已斑白,脸庞瘦弱颧骨很高,下颌上留着山羊胡,一双长寿白眉之下,双目炯炯有神。确实看着有那寻常人说的“仙风道骨”。
此人气度不凡,又来的蹊跷,众人都立在原地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应对,之后才在陈同林的带领下都向那道人拱手,拜见行礼。
那老道却也不推辞,双唇紧闭,微微欠身就算是还礼。
尔后,他将目光落在拿着那东西的夏观颐身上,朗声道:“这位小公子,可否将手里的东西归还于贫道?”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
夏观颐却警觉地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道:“为何?这是你的?那你倒是说说这是什么!”
那道士正言道:“此乃逆天之物,不可常留人间。”
夏观颐此时却冷笑道:“这话我比你会说,若不速速让你带走,必定贻害四方,家破人亡,死无全尸,断子绝孙……”
“观颐!”姜景士轻喝了一声,夏观颐才住了嘴,其实此时姜景士心中暗暗奇怪,按常理,一般人见此道人,便在心中认定是“高人”,礼数必不可怠慢,此人说了什么,不说言听计从、奉若至宝,也应该是给予相当的尊重了。可是好像夏观颐却是反其道而行,见到此道人甚是警觉,且有敌对之意。
他只好上前去给那道人又深深做作揖,以表歉意:“道长,小孩不懂事,您不要与他计较。”
道士叹了口气,看着姜景士道:“这位小公子甚是冥顽不化,日后恐惹大祸。”正说到此处,他忽然眼神一偏,直直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隆颀,尔后快步奔了过去,伸头观望。
“这……这竟然是……”道士居然露出了慌张的神色:“你们简直胡来!如何能将这黑煞拘在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