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上了演武厅,散坐下,从人献茶。
永清道:“小弟有件东西要送姐姐,一则表心,二则权当聘礼,姐姐恰用得着。”
丽卿问是何物,永清道:“姐姐猜猜。”
丽卿笑道:“你肚里的东西,我如何猜得。我用得的,无非是钗钏首饰。”
永清道:“不是。”
丽卿道:“不是,决定刀枪弓箭军器之类。”
永清笑道:“也不是。对你说了罢,乃是两副猩红黄金锁子连环女甲。
那甲又软又轻,莫说道刀枪弓箭,就是鸟枪铅子,急切也钻打不入,端的赛过猊。
那两副甲,是在先我侄儿祝彪,托我家叔东京制造的,要与他浑家一丈青扈三娘做聘礼。
量了身材,家叔替他选了上等材料,寻东京第一等好手的甲匠,费煞工本造就。
尚未寄去,家下已遭大难,那扈三娘已降了贼。
此甲一时卖又无人要,家叔故后,万年兄到永寿司寨去了,是小弟收藏着;小弟又补授五郎镇的防御,不便携带,寄放在师父栾廷芳家。
我想如今只有姐姐用得着,小弟意欲禀明泰山,去取了他来奉送。顺便邀栾师父来聚大义。姐姐道何如?”
丽卿大喜称谢,说道:“既蒙见赐,何不明日就去?”永清领诺。
丽卿道:“残肴尚在,我们终了席。”
永清道:“小弟有酒了。夜色已深,小弟告辞,姐姐也请归寝罢。”
丽卿道:“你请自便,明日再会,我还有事哩。”永清别了,上马而去。
丽卿立在滴水边,看他出教场去了,重复转身坐下,心中说不尽那欢喜,独自又吃了十几杯。觉得酒涌上来。吩咐收拾了。
步出月台边儿上立着,叫取张椅子来,女兵连忙放在他背后。
丽卿斜靠着坐下,一只左臂(身單)在椅背上,一只右脚搁在膝上,仰面看那轮皓魄,喝彩不已。众人簸箕圈的侍立着,不敢擅离。
丽卿回顾众人道:“我生平最欢喜的是月亮。这般月光下,两阵交锋,岂不有趣!”说罢大笑。
又说道:“我东京的箭园,不知那个在那里造化。”
众人都应道:“正是。”
丽卿又笑着问道:“你们看我的本领,比祝郎何如?”
一个女兵会搂沟子,插嘴道:“姑娘强多哩。祝将军与姑娘,真是才郎配佳人,天下没有。”
丽卿道:“放你的屁!我是家人,他是野人不成?豺狼还有虎豹哩!”众人见他醉了,谁敢则声。
丽卿喉咙里汩的一声,望着地下吐出一口来,叫道:“取碗茶来吃!”一个女兵忙捧过一盏来。
丽卿伸着嘴呷了一呷,骂道:“讨打的贱人,这般热茶教我怎吃!揪这贱人去月台下跪着。”一叠连声的催喝,哪个敢拗他,只得推那献茶的女兵去月台下跪了。
又骂道:“贱人,今日不来打你,明日和你算账,舌头被你烫得生疼。”
又一个去取了杯凉茶来,一饮而尽,才不做声。
少刻,又看着月亮说道:“我常听得人说,月亮里面有个嫦娥,是什么后羿的浑家。又说那后羿一手好弓箭。到底不知是真的假的?”众人哪个敢答应。
忽低头看了看,问道:“月台下是那个伏着?”
众人道:“便是那献茶的翠儿姑娘,罚他跪着哩。”
丽卿笑道:“饶他起来。”那翠儿磕头立起。
丽卿笑道:“你上来。”
翠儿走近前,丽卿道:“你去,……你把,……你去把那枝梨花枪取来。下次须要小心。”翠儿掮了枪来。
丽卿霍的立起身,把那件红绣衫倒褪下来,一团糟递与一个女兵,提了枪跳下月台。众人只得跟随着。
丽卿把那枝梨花枪掂了掂,月光下烂银也似的熌亮,口里说道:
“枪呵,我仗着你辅佐我的爹爹。日后扫荡尽了梁山泊那班狗男女,我爹爹得见官家,那时你也安闲了。”
说罢,就那月亮地下丢开解数,飕飕的飞舞。
众人忙都避开。丽卿舞了一口,绰枪在手道:“众位将军,那个取件兵器来,与奴家斗几合耍子。”
众裨将一齐控背道:“小将们怎上得姑娘的手。”
丽卿道:“耍子何妨,我不戳伤你们。”
众将道:“小将们怎敢放肆。夜色已深,请姑娘将息罢。”
丽卿喝道:“胡说!今日若出师打仗,你们也这般层在!既不敢来,速带我马来。”
正要上马,只见远远的几对红纱灯,众人道:“主帅来也。”
丽卿忙把枪丢与一个女兵。那女兵不防备得,吃碰了一交,连忙爬起,额角上打起了老大一个疙瘩。
丽卿呵呵大笑,骂道:“无用丫头,怎去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