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名。”

　　“程鹤。”

　　“年龄。”

　　“年底二十一岁......钟sir，咱们真的要再来一遍吗？”

　　程鹤这次倒不是坐在逼仄的审讯室里了，他看着办公桌前的钟谨为，不忍心将梅开二度的对话继续进行下去。

　　“这是规矩。”

　　钟谨为落笔，在表单上刷刷几笔，以标准的印刷体写下程鹤的基本信息。

　　宁北市调查局总局，一幢独立小楼的二层，刑侦六队的办公室略显杂乱，角落堆放着衣服，牌子，扫帚，黑板上用粉笔书写着各种案件的线索，还贴着不少人物照片，其中就有朱旺与唐泽的大头照。

　　前五个刑侦支队应对不同类型的案件，而涉及特殊力量的案子，六队全权负责，甚至不需要向调查局局长汇报。

　　“所以，那家伙真有特异功能？”

　　在面前的调查员填写表单的时候，程鹤忍不住询问。

　　“是的，但比朱旺要差不少，属于刚刚踏入那个世界的菜鸟。”

　　钟谨为头也没抬，说话并未影响他书写的速度。

　　“那钟队长你比他们都厉害？”

　　“可以这么认为。”

　　“唐泽和钟队长，你们谁比较强？”

　　“......这不确定。”

　　闻言，程鹤思忖片刻，最终还是下了决定。

　　“我现在能加入你们，将来成为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了吗？”

　　“你考虑好了？”

　　“嗯，我需要自保的能力。”

　　在这样的世界，程鹤的“病症”很容易让他看见不该看的，听见不该听的，因此，他要么找到控制病症的法子，要么获得足够的力量来与之对抗，而这两条路殊途同归，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就是踏入超凡的领域。

　　“......这点上，你倒是非常诚实，没有找冠冕堂皇的理由。”

　　停下了笔，钟谨为看向办公室门口。

　　下一刻，门被推开，一名与程鹤年纪相若的女调查员拿着几张笔录，哒哒哒地小跑进来，她并未穿着制服，而是工装裤和皮夹克，个头小小的，有种假装大人的感觉。

　　“钟队，嫌疑人的笔录做完了。”

　　她将其放到钟谨为桌上，顺带还好奇地打量了一眼程鹤，随后坐到另一边的桌前，翻开了一份档案。

　　“辛苦了。”

　　钟谨为拿起笔录，仔细阅读。

　　“这案子和唐泽有关吗？”

　　程鹤好奇询问。

　　“不好说，吕铁斌传教的过程暂时没发现唐泽的踪迹，只在获得特殊能力的环节有问题，他是在一场赌博里赢来的相关物品。”

　　钟谨为很快看完了其中的内容。

　　“赌博......朱旺曾经形容唐泽是一名赌徒，会不会是他干的？”

　　程鹤立刻想起了相关的信息。

　　“有这种可能性，你很敏锐。”

　　挑了挑眉毛，钟谨为对眼前的年轻人能这么快将其联系起来的思路评价不错。

　　“另外，吕铁斌疑似确实在持续接触某些特殊的存在，精神有一定的异常，这导致了他获得能力之后选择以百翠餐厅为据点发展信徒而不是用其他的方式牟利。”

　　“特殊的存在是指......”

　　程鹤没说出来那个词语，其实，从【末日会】的案件里就能窥探出，这个世界除了超凡者，还有另外的某些高于人类的事物存在。

　　不可名状的存在，魔鬼，邪神，总之就是类似的事物。

　　朱旺当时布下的法阵，便是沟通了一位邪恶的存在，炸掉了程鹤的脑袋。

　　当然，程鹤是不太相信，或者说太将这东西当一回事的，倘若吕铁斌信仰的邪神真的存在并且可以干涉现实，那在程鹤篡改祂的教义，策反祂的信徒之时，为什么不直接一道雷劈死自己？

　　祂能劈吗？劈不了！祂没有这个能力知道吧！

　　联想到上辈子，这个时代的国足还没有输越南，甚至过两年还能踢进世界杯，程鹤不免有点儿感伤。

　　他同时注意到，先前那位女调查员看着正在埋头处理文书与档案，可实际上却一直在暗自偷瞄，注意着这边的对话，八卦味拉满了。

　　“放心，那样的存在虽然诡异且繁多，但只要不用特定的方式呼唤沟通，就伤害不到现实的你，除此之外，正常情况下，祂们残留的影响非常有限。”

　　钟谨为以为程鹤在担心【末日会】那献祭仪式带来的后遗症。

　　“是那个存在让他，让吕铁斌传播吃素的观念的？”

　　程鹤总感觉吕铁斌提及的概念怪怪的，尽管环保素食之类的概念早已有之，但自称素食仙人还是有点儿太超越时代了。

　　“你很能把握问题的关键，这涉及到了一些你现在暂时无法知晓，也难以理解的信息，需要等你签署合同，将来成为具有特殊力量的人之后再说。”

　　钟谨为这次没有慷慨解答了。

　　“呃，等等，所以我这算是......通过了考核？”

　　程鹤后知后觉。

　　他好像听到了另一边那位年轻女调查员偷笑的声音。

　　“不然我为什么会留你在这里聊这些？”

　　钟谨为将先前填写的表单递了过来。

　　是一份带有个人信息的合同。

　　“你提供的情报直接帮助我们逮捕了一名危险的犯罪分子，考核结果超出了我的预期，应当可以直接申请获得特殊的力量。”

　　“因为你还没有毕业，所以是一份实习合同，需要等到你拿了学位证和毕业证才能转正，但相关权利与义务和我们是一致的。”

　　程鹤认真阅读了一遍。

　　除去常规劳动合同的条款，还包含了公务员相关的部分以及保密协议，抚恤金等，还有实习转正的文字内容，持续三年，三年后续签五年，随后便是无期限合同。

　　他重点看了看薪水待遇部分。

　　扣除五险一金前，实习期月薪1400元，正式工月薪2000元，年终有相当于至少一个月工资的奖金，此外还有外勤补贴，保密费等，调查局食堂提供免费的三餐，倘若单身，可以申请宿舍，只是需要排队。

　　两千！

　　程鹤记得自己的发小在厂里一个月工资不到四百，他姨妈工资刚过四百，对比之下，月薪两千块简直是一笔巨款。

　　哪怕实习生，也有远超普通上班族的巨额收入！

　　当然，他很清楚，这是卖命钱，要时刻与穷凶极恶，具有超凡能力的犯罪分子战斗，薪酬高很合理。

　　放下合同，他想到了自己的线人费。

　　“钟队长，我举报违法组织集会，是不是也有一笔奖金？”

　　要是签完合同，早上的忙活并入工作义务里，那可太亏了。

　　“......小白，你给财务科打单子，待会儿带他去领线人费。”

　　钟谨为迟疑了片刻，才吩咐那位女调查员。

　　“好哦。”

　　一直窥探这边的女调查员当即发出了脆生生的应答声。

　　事情办妥，程鹤决定签合同。

　　“能借我一支笔吗？”

　　接过钟谨为递过来的钢笔，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交还给对方的时候，程鹤突发奇想。

　　“我是不是可以说，从现在起，我们是同志了？”

　　“......我们一般直接叫名字，工作的时候称职务。”

　　钟谨为认真解释道。

　　他确认一遍，盖章之后，将其中一份递给程鹤，同时开口。

　　“你身上有伤，又是实习生，暂时先担任后勤和案件现场勘查工作，不配枪，抓捕就不带你了，平常有事没事多出去转两圈，就像今天这样发掘线索。”

　　“至于成为超凡者的事情，我会给上级打报告，审批大概需要个两天时间，呵呵，这已经算非常迅速了，不少人在后勤部门待了好几年都没能申请成功。”

　　“在此之前，让小白带你去领制服，回来我给你科普一下相关的事情，你在听完之后还有机会反悔，只当一名后勤人员，坐隔壁办公室，辅助我们。”

　　被叫到名字，那位女调查员非常有活力地应了一声，立刻站起身。

　　“走，趁着保障科那些人还没午休，不过咱们没多少机会穿制服，就算今天领不到也没关系。”

　　她拍了拍程鹤的肩膀，手里还拿着先前鼓捣的表格，看来在两人签合同的时候，她就已经把该填的申请单都填完了。

　　“好的。”

　　程鹤立刻起身，跟着走出办公室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留在里面的钟谨为，这位队长又拿起了笔录，表情凝重。

　　“我叫陆白，你叫我小白，唔，小白姐吧，我应该比你大一岁。”

　　刚走出办公室，那位女调查员就热情地自我介绍道。

　　她有着干练的短发，娃娃脸，个头小小，像个高中生，只有身上的打扮，透着几分英气。

　　“程鹤，叫我程鹤就好。”

　　“哎，我看过卷宗了，你是【末日会】那案子的幸存者对吧，运气真好啊，遇到这种事情，就算活下来也大多会伴随着终身的残疾，而你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太离谱了，我估计钟队多半就是看中你的运气才招揽你的。”

　　自称陆白的女调查员像是憋了很久，没浪费一点儿时间，叽里呱啦边走边说。

　　“话说回来，你真厉害啊，才几天时间就成功揪出了一个特殊罪犯，通过了考核，我当时还在隔壁坐了足足十六个月零九天才成功‘转正’，还是靠着积累战绩和笔试呢！”

　　准确地说，是一天时间，他没忍心纠正。

　　至于陆白的夸赞，程鹤觉得难以理解，不由得脱口反问。

　　“我运气好？被卷进这样的案件不是运气差才对吗？”

　　“......好像是哦。”

　　陆白一愣，稍稍停下脚步，想了想又继续往前。

　　“但干我们这个的，大多都是被卷进类似案子的，所以能安全活下来就足够幸运，钟队说过，哪怕不是类似工作，哪怕普通的文职，也不能找倒霉的家伙。”

　　“为什么？”

　　“因为运气不好的人当了公务员会影响国运。”

　　“......”

　　不得不说，很真实。

　　程鹤算是理解公考时候那些个只能靠蒙的常识题的作用了。

　　两人到了隔壁楼的保障科，很快凭借表单领到了一套制服，由于还是实习，所以程鹤没有调查员编号。

　　回到办公室放下东西，见钟谨为不知道去了哪里，陆白又火急火燎，赶着午休之前带程鹤去了财务科领钱。

　　举报费两百块，对现如今的程鹤而言，是一笔不菲的收入，足够支撑他大半个月的生活。

　　见到那有点儿陌生样式的钞票，程鹤不自觉地嘴角翘起，露出了笑容。

　　【欢愉值+10】

　　“......你刚才数钱的样子，让我有点儿害怕。”

　　陆白和程鹤同龄，没有钟谨为那般严肃，见到程鹤反复点数那四张五十块的钞票，她讪讪地说道。

　　“你要理解一个被骗走了所有积蓄的受害者的心情。”

　　程鹤把钱收进口袋，轻轻拍了拍以确认其存在，分外愉悦。

　　很多时候，人就活这么一个安心感。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看到几名调查员匆匆下楼赶过去，程鹤与陆白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发现出事的正是刑侦六队的独立小楼。

　　这幢低矮的小楼一层，五名持枪的调查员正守在一间门扉紧闭的审讯室门口，战战兢兢，不敢轻举妄动。

　　陆白见状，脸色骤然变得凝重。

　　“这是审吕铁斌的屋子！”

　　话音刚落，屋子里忽然传来巨大的撞击声，一连好几下，震得墙壁都好似在颤抖，震得天花板都抖落了不少灰尘。

　　嘭——

　　那钢铁的大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砸了一下，甚至有了明显的凸起。

　　砰砰砰——

　　紧接着，枪响迸发，沉闷而震撼。

　　程鹤记得，这是钟谨为那把口径巨大的左轮手枪的动静。

　　伴随着枪响，一切归于寂静。

　　守在门口的调查员额头冒出了冷汗，他们精神高度紧张，不知道审讯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白也掏出了配枪，随时准备出手。

　　程鹤不明所以地站在后面，有种上一秒还在插科打诨，下一秒就要生离死别的扭曲感。

　　“没事了。”

　　这时，从铁门另一边，传来了钟谨为的声音。

　　门缓缓打开，钟谨为手里拿着那把口径巨大的左轮手枪，从阴影里走出来，他衣服一丝不苟，没有丝毫凌乱，根本看不出之前审讯室里曾经发生过某些激烈战斗的迹象。

　　钟谨为一眼瞥见了陆白与程鹤，他示意其他调查员散开，两人过来。

　　“吕铁斌在审讯过程中忽然加速末日化，我只能杀了他。”

　　他对陆白低声说道，又深深地看了一眼程鹤。

　　“你也进来吧，看看拥有特殊能力的人的终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