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显然断了气。见周围的涂鸦没有再增加，楚铭走上前去查看他的身体，其他大部分人还留在原地，卡尔走到他身后想帮忙。

　　楚铭发现对方身上全是红色的笑脸涂鸦，脸上，尤其是眼睛旁边格外多。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两个黑乎乎的洞，在这张表情狰狞的脸上显得瘆人。但是除了眼睛，楚铭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别的伤口，似乎他的生命随着他的眼睛一起消失了。

　　楚铭想伸手触碰他，就在他指尖碰到他的一瞬间，男人消失了。地面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仿佛他刚才的存在只是幻影。

　　“这是怎么回事？”一个旁观的人说，他靠近楚铭，双眼盯着地板。“他不见了？”

　　楚铭点头，没有说话。他回忆之前听到的信息……镜子里的物理法则和时间往往与现实相仿，但是很容易被修改，修改者寄生于空间……

　　杀了男人的东西就是所谓的修改者，楚铭想，如果这里的规则可以被它修改，男人的死亡和尸体消失就是其中一条，男人如何招来对方也符合某种规律。男人刚才的大喊大叫招来了它，吸引它的东西很可能是声音。

　　“墙上的东西变了！”有人喊。大家呆呆地离开围观尸体的位置。楚铭走向发出声音的人，是刚才贴着纸张的墙壁。他的余光瞥到像摆设一样的教室门。门上和它附近的墙壁上，涂鸦明显比对侧墙壁多很多，就像入口的平台处。

　　“这些涂鸦都是刚刚那玩意带来的？”卡尔说。

　　“有可能，看来入口和门这里它出现的频率高很多，”楚铭说，“如果意外进入这里，你会怎么办？”

　　“大叫，想办法出去。”卡尔想了想。

　　“最可能大叫的地方就是刚进来那里，”楚铭一边推理一边俯身看向纸张，“而教室的门——可能有人想把它打开逃出去，这样也会发出声音。”

　　上面不再是模糊的字迹，变得可以辨认了。第一张纸像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内容是一段采访，旁边还附上照片，大概内容是访谈一个拿了绘画大奖的孩子，他在介绍自己从小学画画的心路历程。采访的内容乏善可陈，真正让楚铭感到奇怪的是，访谈里提到这个孩子的名字的地方，都被涂黑了，连照片上的脸都被圈出来打了叉。每个涂黑的地方还不一样，有的像是被水性笔一笔笔地划掉，边界不一，而有的像是先圈出一个框再填色。

　　楚铭把这些贴在墙上的东西都看了一遍，都是各种各样的访谈，不仅仅是对这个获奖的孩子，还有对他的朋友，老师，诸如此类。但是所讨论的对象都是他，每个上面的名字也都被抹去了。

　　宛如一个展示功勋的光荣墙，楚铭想。既然如此，为何要把他的名字和脸遮住，好像还不是单独一个人这么做？他顺着墙走到了最后，目光停在那副画像上。画像的清晰度也提高了，能看出人脸的大概样子，只是上面同样出现了叉号，下面的落款和标签也被人涂黑。楚铭把画像里面的脸与剪报上的对比着看了看，应该是一个人。

　　他继续往前走，拨开前方的人，这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围在这里，研究墙上的东西。楚铭走到尽头的纸箱子旁，他怀疑里面的东西也属于这个孩子。他有可能就是寄生于空间的，修改空间规则的人。

　　箱子里的书变新了一些，与空间里面的其他物品保持着时间上的统一。楚铭翻开最上面的一本。没有名字和笔记，只有第一页简单地画了一个笑脸。

　　这个笑脸与遍布走廊的涂鸦一模一样。楚铭丢下这本书，继续往里翻，他发现每本书都是这样。如果想调查，他需要一个名字……他走到最后一个箱子，里面是那个锈迹斑斑的奖杯。

　　它不再锈迹斑斑了，至少能看清一些上面刻的字。楚铭把它举起来。比赛的名字看不清，但是下面获奖者的名字出现了。

　　许笑。很简洁的名字。

　　一个名字中带着笑字的孩子，在自己的书本上画简单的笑脸来代替名字。楚铭想。

　　“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他的身后传来声音，是那个最开始晕倒的人，“我要出去！”他一边说一边将墙上的采访都撕下来了，墙面上留下大小不一的纸片残端。

　　“你怎么出去？”他的队友也火了，冲着他嚷嚷，“你为什么把它们撕下来？你不怕一会就是你死吗！”

　　“我要把资料带出去，这样我就自由了。”男人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闭嘴吧，你出不去，”卡尔说，“就算你出去了，你没有解决问题，没用。”

　　“既然都出不去，你们为什么装出这么冷静的样子？调查能调查出什么？”男人大笑，“来到这里就别想活着出去，你们以为有机会吗？”他把手里撕下来的东西都揉成一团，想把它们撕掉。见状，旁边马上有人扑了上去，抱住他的头，把他的头一下下地往地上撞，一边用另外一只手抢他手里的东西，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本来在走廊其他地方的人都过来了，努力把他们分开。

　　“你们快住手，一会那个东西又来了！”卡尔大喊，“它会被声音吸引过来！”

　　砰的一声，有人开枪了。两个打架的人终于停止了动作，而旁边不少人都举起了自己的枪，紧张地看着对方。

　　他们反应过来，在这里面，除了看不见的怪物，周围的队友也能致人于死地。

　　楚铭轻轻地退到了墙边，同时暗示卡尔远离大家。他不担心别人向他开枪，但是他发现枪声的音量明显已经达到了刚刚对他大吼的男人的程度。

　　不出意外，那东西又要来了。

　　像是为了响应他的想法，开枪的男人的手变红了，然后就是脸。周围的人还在互相忌惮着对方的枪，没有察觉，包括他自己。直到他突然升到空中，和之前那个男人一样在空气里挣扎。

　　“你别过来，我有枪！”他看到了刚才看不到的怪物，冲它扣动扳机，一口气打了许多发子弹。然而这些子弹都没用，直接穿过了对方的身体。下面正屏气的人们只看见他向空气倾泻子弹，一瞬间弹壳四处乱弹，大家慌乱地躲避，其中一个弹片打碎了一只水壶，在地面上形成了大片水滩。

　　男人的枪没了子弹，他最后孤注一掷，想用枪身进行物理攻击，但他没机会了。他的眼睛已经变得深红，颜色慢慢加深变成黑色，同时有烟冒出——

　　楚铭默默地挪开了眼神，他看到水壶被击碎的人吓得跪坐在地上的水滩里，因为不忍看而低头。就在这个人看向水中的自己那一刻，他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