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躲好,千万不要乱动!”
绍许抽身要走,荟娘不肯放手:“不要出去,就躲在这,她们找不到我们的!”
“可他们还需要我!”
绍许倔强地站起来,将荟娘安抚在床下,转而绷紧锁绳,来到院内。
此时香叶忍住一身伤痛,正用蛮力将一名纸鸢女按在地上,锐石洞穿脏腑,不多时那纸鸢女就一命呜呼了。
老宅陡现惊变,天光云影,血色密布,遥望远方得见一片雾霭,距离彻亮还有段时间,不知怎的,这帮纸鸢女突兀袭来,搅醒众人难得的酣睡。
香叶软倒在地,被椒爷救下,看到绍许前来,椒爷横竖蛇鞭,二人将地上的香叶护在中间,远处黄九等人还未反应过味来,正想过来帮忙,隐约只看院门前的栅栏上插着什么东西。
走进观瞧,黄九崩溃大哭,那竟是烟锅子老爹的人头!
血水顺着栅栏渗下,老爹的惨状惊醒了所有人,转瞬的惊愕化为愤怒,黄九抄起锄头就冲了过来,经历万分凶险亦不能退,只把面前的纸鸢女杀个痛快!
“老子要你们血债血偿!”
当初胆小怯懦的黄九遇见老爹,虽不情愿被他使唤,可心里始终感念老爹的照顾,此时盈眶热泪,彰显出他无法自控的愤怒。
另一边,细凤和小满哥也倍觉慌乱,小满哥拿出一根棍子,摆出个唬人的架势,后脖子溢汗,直把前襟都沁透了,再看那一身遒劲扎实的筋线,已经开始抖起来了!
老爹的死带给他震撼像是一记丧钟,敲碎了他最后的坚持,小满哥发现有纸鸢女正在朝自己逼近,竟而丢盔卸甲,果断跑回了屋里!
“呸!没用的东西!”
细凤唾骂道,拿起尖刀,仇视的目光中带出无畏,她冲到一名纸鸢女的面前,狠辣出手,她以鲜血焕发新生。
···
小驼哥被逼退到老宅后面,在被砍杀的瞬间,弹射出两根毒针,于危难中救下了自己和老财。
那一瞬间,老财仿佛从这个顽劣的少爷身上,找到了老爷丢失许久的一样东西。
润春护着姐姐,正与三名纸鸢女殊死搏斗,一不留神,潸血流淌,好在绍许从身后踹翻了纸鸢女,将润春从地上拉起。
“小心!”
润春惊声呼喊,绍许早有预感,侧过身子躲过袭击,而后大步后撤,腰背送力,再次将其掀翻,手里的锁绳哗啦啦暴出脆响,往后那么一甩——
啪!
铁活儿正砸在那名纸鸢女的脑门上,嗷唠一声惨叫,当场毙命!
其他纸鸢女见同伴惨死,各自冲了过来,尖叫声此起彼伏,惨叫声欲休无止!
“天王在,纲常存,为天王,灭人伦,纸鸢在手作女官!”
声声詈言透出可笑又恐怖的意味,绍许体力占优,撞倒了冲来的纸鸢女,不许她们靠近门扉,这帮纸鸢女虽说无所畏惧,倒也不至全然不知生死,早看出绍许才是这伙人的中坚,当即攻于一处,全数冲向此处。
她们的目光充满仇恨,唯有殉亡方能化解,任何人都是她们攻击的目标,除却主动跪地求饶的妇人,她们带着使命翻腾出乱世里最汹涌的恶念,在这种摧枯拉朽的攻势下,没有人能够幸免,纵使铁打的汉子,也不过一滩刀俎。
就在绍许即将倒下的时候,山林的尽头浮现出曙光,那些耀眼的光芒犹如万丈裁刀,斩尽世间一切邪狞,椒爷在这些凶徒的眼中看出迟缓,当即喝断众人,在宅门前集结成行,用尽全部力量将她们逼退。
“啊——”
绍许眼睁睁看到一个纸鸢爆裂,血浆崩现,生息抽离,他倒吸着凉气,不断后扯,生怕自己沾染上这种可怕的污秽。
“往后撤!离她们远点,穷寇莫追!”
椒爷大喊,众人保持防备,只看那帮纸鸢女狼狈退出,渐渐消失在了山林,晨曦雾霭,光照大地,除了几截抽搐的残肢和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周围再无声动,仿佛一切又都静止下来,厚积薄发,只待下一场屠杀。
绍许双膝软倒,再无力抵御疲惫,众人沉默不语,着手收拾残局。
椒爷拉开黄九,把他交给了润秋照看,随后巡视周围,忽得见幽光泛起,老爹的人头静静安睡在原地,顺着那道光走来,椒爷看见了草窠里那把渗血的柴刀。
无言沉默,椒爷捡起了那把柴刀,回身的时候才发觉绍许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
···
收拾残局,老爹的葬礼匆忙草率,找不到尸身所在,只能用人头缅怀伤痛,黄九跪在坟前,由润秋陪着他一同消解痛苦。
没人知道老爹究竟是怎么死的,这种残忍的手段很可能出自纸鸢女——这是绍许在坟头前说出的解释。
大伙默默承受着这个答案,可心里想的,却都是另外一人。
香叶没有出现,击退纸鸢女后他就回屋休息了,仿佛看倦了生死,这件事带给所有人震撼,却只换来他一声轻叹。
黄九过后在林子里找见了老爹的烟杆,他怔怔地坐在石头上,恍惚自己处于凶案发生的瞬间。
“我该答应他的。”
润秋抚摸着黄九的肩膀,直到此时她才看这出这个弱小的男人真正所惧怕的东西,他用怯懦规避了所有可能摧毁他的情绪。
可是死亡不会眷顾任何人,它只会悄悄降临,夺走每个人最珍视的东西,她听见黄九的哭泣,那是一个人崩溃的前兆。
另一边的绍许,同样感受着决绝带来的痛苦,他找到香叶,发出诘问。
“我为什么要杀他?我确实曾经憎恨过他,可我犯不上取他性命!”
对于弟弟的诘问,香叶十分愤慨,他无法相信这话是从自己兄弟的口中说出来的,更无法相信他竟然会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老人,对自己如此恼怒。
“除了你还能有谁?”
“想想吧!他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整整两个时辰!这时间足够那些土匪杀回来了!”
“真要是那些土匪干的,咱们早都死了。”
“你以为这事还很遥远吗!在你一次又一次做出错误的选择之后?”
兄弟间在阴暗的房中爆发激烈的争吵,绍许不确信这件事情是不是土匪做的,香叶不确信这事是不是故意为他做的。
很显然,他们对问题的关键有着极大的分歧。
“我再说一遍,此事与我无关!”
“无论有没有关系,你都不能继续在这了,黄九要是知道了,他会和你拼命的。”
绍许低着头,仿佛说了个极有趣的故事,香叶怒极反笑:“黄九?就凭他!来多少个都是死!而且——你竟然会因为这老家伙死了就赶我走?你凭什么?你忘了我是你什么人吗?你忘了是谁带着大家逃出生天!”
“我忘不了你做的事情,永远忘不了。”
绍许抬起头,香叶的激动在短暂的犹豫中萎靡不振,他靠在椅子上,神情无比萧索。
“是啊——可你不能让我走,我不会离开的,既然如此,不如敞开天窗说亮话,荟娘她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她。我错了,但我会继续保护你们。”
“保护?你保护的太全面了。”
“那又如何!这孩子就是我的!你夺不走!更不能让我离开!”
“我不想和你决裂,如果你不离开,我也会带着荟娘走,她恨你,就像每个人都对你有意见一样。”
“那你呢?”
绍许站起身,当他们将一切掰开揉碎摆在桌上审视的时候,似乎每个人都是邪恶的,那些细碎凌乱的过往证实了他的原罪,这是无法原谅的过错,逃避,只因无法释怀。
“你是我的骄傲。”
绍许拿起锁绳,离开了这间臭不可闻的屋子,身后传来香叶不甘的怒吼——
“我不会离开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