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辗转反侧,总是睡不踏实,夜里反复干呕,可这不争气的肚子怪是安生的,这几日奔波劳碌,反而没了动静,可我总觉得心慌,你是大夫,能不能借你吉言,给我断断这脉象?”
润春点点头,那些话都到嘴边了,还是被他收回去了,只把脉象拿捏,不敢有一句窝心:
“许是近日来太过操劳,再休养一段时间吧,现在还早,应该没有胎动,虽不能完全排除死胎之迹象,但我想未必如此,何况你面色红润,脉象平稳,应该无碍的。”
润春捡好听的说,荟娘却是心下一凉,打她听见“死胎”这俩字的时候,后面的话就成了过堂风,再也入不了耳了。
她失落地回到屋内,不知自己是该庆幸还是痛心,这一句“无碍的”说是轻巧,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方能体会。
润春望着那道失落的背影,总觉得自己不该如此诊断,可他始终想不通,若荟娘真如黄九所说,是在城隍庙与香叶通奸有染,这速度未免也忒快了,莫非···
润春恶叹一声,不经意抬头一瞥,只看路口拥拥搡搡有一伙人,正朝着里走来,润春不敢大意,急忙回到屋内跟绍许通禀,众人来不及收拾,只能从后门撤走。
“嘘——未必是找我们的,先等等。”
关紧后门,一行人藏在驿舍后面,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这边厢堪堪藏好身形,那边厢驿舍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只听见哗啦啦一阵锁链声响,这声音再耳熟不过,居然是一名押差!
绍许心里七上八下,悄悄偷过门缝往里面瞧,只见那身皂白分明的官衣,当真有些稀奇。
奇怪的是捕快手里的锁绳捆着三名囚犯,后面还跟着一男一女,这男的猥琐神情,这女的慌慌张张,不正是方才从驿舍逃走的那个吗?
官差进得驿舍,环伺周围,从地上捡起众人没来得及收拾的行囊,仔细打量了几眼,过后回身道:
“你说时方才有人把你从这赶出去?东西不假——人呢?”
妇人抱着肩膀只管摇头,那官差随手把东西丢在一旁,指挥三个囚徒蹲在墙角,若有妄动,那杆子流星蒺藜锤定要他们吃个痛快!
此时那猥琐汉子窝着脖子,又被官差推搡着进了驿舍,脸上一万个不情愿,脚上一千坨铁戥子,一边走一边讪笑,那股子市井味都挂在眼里了:
“我说——哟!轻点哟官爷,这婆娘自卖自身,您把我拉过来干嘛呀?”
官差将此人推进屋里,放下那杆子唬人的流星蒺藜锤,这才道:“你不是爱凑热闹吗?今天我让你凑个够!”
那汉子搔着脑袋不知如何是好,妇人有了依仗也不怕了,只听那官差义正严辞:
“要不是我押解人犯路过此处,这婆娘当真要被你拐了去!值此乱世当道,一个妇人家走投无路,身为街坊本该相互扶持,可你倒好——人家要银五两,你却只许给她五粒糙米!真该要你尝尝衙门里的哭丧棒!”
“大爷,我这不也是磨不开面了嘛!说是只给五粒糙米,实则真到了咱家,那还不得顿顿肘子伺候着?您误会小的喽!”
这厮还敢抵赖,官差冷哼一声,指着身旁啼哭的妇人,又指了指地上的铁锤,郑重其事道:
“别怪咱不给你机会,要么给爷掏出五两银子,赔人家一个不是,要么爷赏你五下锤子,保你姹紫嫣红!两条道,自己选!”
那无赖想死的心都有了,如今莫说五两银子,家里能有五斗米那都叫大户了。
可再看官爷这脾气,定是不打算轻饶,这边厢只得哭着一张脸,把荷包掏出来,掂了掂数,撑不过三两,只得打起了商量——
“爷,您别为难小人了,咱这就这么多,家里还有娭毑等着吃饭呢···”
“呸!还有脸说?有这工夫不去操守生理,反倒起哄欺负良家妇女,当真无耻之尤!罢了···念你初犯,爷就饶了你这回,再有下次,锤子伺候!”
“小的不敢了——”
看官差作势要打,这无赖抱头就要跑,来到门前才想起了要紧事,于是回过身打了千,怯怯地说:
“爷,钱我给了,这人···”
妇人抹泪摇头,躲在官差身后。
那官差一听还要讨价还价,这就要拎锤子,无赖眼疾手快,眨眼间没了踪影。
等待无赖离开,官差这才把门关紧,再回身,和颜悦色,妇人顿生感激,擦了擦眼泪,飘飘下拜。
“谢官爷!”
妇人走过来要接荷包,那官差犹豫不决,掂了掂荷包,居然又从怀里掏出二两碎银填进去。
妇人眼看如此,又是一阵热泪盈眶,正想着这世上的好人千千万,那官差接下来的话,可邪门了——
“实不相瞒,这一路押解人犯,爷我困在长沙已经足月了,奈何交通阻隘,只能逗留于此,今日救下你这婆娘本是份内,也属巧合···可话又说回来了,爷这力气好出,你这便宜难得,这话没错吧?”
说到节骨眼,那官差故意卖了个关子,妇人茫然地点了点头,这份恩情教她情何以堪?
“那便是了,你要银五两,这包里至多三两,我再给你添二两,咱谈个买卖如何?”
“什么买卖?”
那官差大笑连连,凑到妇人面前,循循诱导——
“你看,爷方才说了,出来一个多月了,这一个多月不敢说披荆斩棘,那也叫奔赴流途,日子久了,难捱寂寞···实不相瞒,爷不敢许你一辈子锦衣玉食,可这片刻温存倒还好说,我与你四两雪花银,你与我共度凄凉夜,两全其美,岂不快哉?”
那妇人错愕地望着面前的官差,再看那三名恶笑连连的囚徒,当真是人心隔肚皮!
“你···你···”
“你要是嫌爷不敞亮,那也成——看到那三位了吗?有年头没吃过荤肉了!”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彻底打落了官差虚伪的假面,恶官差捂着脸后退两步,把荷包揣进怀里,紧跟着一把将妇人推搡在地上。
那妇人哭天喊地,那官差狞笑狡诈,角落里三名囚徒摩拳擦掌,只待这一场活春宫快快上演!
“敬酒不吃吃罚酒!好你个小蹄子,爷我就喜欢倔的!”
那官差剥衣衫退裤腰,妇人哭喊着向后逃窜,一不留神,这就撞在了后门,伸手一推,后门大敞,露出了外面震惊失色的绍许等人。
“你们···”
那官差初看惊奇,暗叫不好,急忙一个后打滚要拿蒺藜锤,却被绕后的椒爷一脚踢翻,绍许冲将过来,当机立断结果了这厮。
可恨这官差临死前捂住咽喉,热血溅洒,不改其可憎面目,正当众人感慨万千的空档,绍许再转身,直奔那妇人走去。
“绍许!别——”
···